他現在揮着魔杖的時候,手指關節的僵硬蒼白以及小臂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顯得尤其刺眼。我猜這道傷口八成是半夜被食死徒用黑魔法打出來的,按理應該立刻讓治療師檢查處理,但西裡斯偏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直拖到開完例會還看了兩頁報紙才草草包紮。
我歎了口氣。
“昨晚發生什麼了?”我問。
“我在晨會上說過了。”他的動作停頓了片刻,又若無其事地讓紗布和急救箱飄回門口的架子上,“我們抓到了安東甯·多洛霍夫,但盧克受了重傷。”
“除此之外呢?”我問。
他放下魔杖,轉頭看向我,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來。
“你為什麼加入鳳凰社?”他問我。
“為了救人,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我說,“沒有為什麼,總要有人反抗,而我能盡一份力。”
“那萬一有一天,你在戰鬥中遇到了威爾·克勞斯——你的表哥——你會下死手嗎?”他平靜的問。
我心跳空了一拍,張開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是,我知道他是食死徒。”看到我的反應,西裡斯惡趣味地揚着嘴角,“傲羅辦公室裡胳膊上有烙印的可不止他一個,但你放心,他一點把柄都沒有,甚至還表現得比上一屆裡所有見習傲羅都出色。”
“我是說萬一,萬一你發現他站在你的對立面,被逼着用不可饒恕咒折磨……”他想了想:“……折磨我。”
“你會以殺他為标準去戰鬥嗎?”他問。
這是一個我們從未談過的話題。
我們曾在七年級有過類似的對話,但每次一提到立場就戛然而止。我很清楚我們并沒有熟悉到無話不談,那些似乎永遠都解釋不清的家族、出身、曆史和未來混成一團亂麻,我們很默契地從未觸碰過。
我們清晰地看着對方身前那道名為姓氏的高牆,牆後是模糊不清的黑白對錯,沒人願意主動去提。
“我不知道。”我說。
我不知道。
我知道威爾十六歲那年就是食死徒了,從我五年級的那個聖誕開始,他突然從一個無憂無慮性格惡劣的少爺變成了現在這個沉默寡言的樣子。
但那時候食死徒的行徑還沒有這麼張揚瘋狂、明目張膽,因此我不清楚威爾是否參加過這些恐怖襲擊。
大概是沒有的,我一直自我安慰,祖父在神秘人這邊享有很高的地位,威爾也不至于被逼着去做這些事。
晨光裡,西裡斯的視線銳利而專注,他沒有笑,沒有岔開話題,也沒有簡潔明了地結束這段對話,他在專心緻志地、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而一句“我不知道”不能讓他滿意。
他很少有這樣逼迫我的時候。西裡斯雖然和别人講話喜歡不留情面一針見血,但他卻一直是我們對話中紳士的那一個,能夠敏銳地看出我的不快和勉強,然後及時轉變話題。
我一直因為這份特殊而感到受用,也因此對他今日的态度而格外不快。
“萬一真的在戰鬥中遇到,我不會手軟。”我最後說,“但我不會殺他,要不要使用不可饒恕咒是你作為傲羅才需要考慮的事情,我——。”
大概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我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麼這麼問我。
他不是真的在說威爾,也不是真的在質疑我對鳳凰社的忠誠。
西裡斯一直都是一個傲慢不羁的人。他不屑于解釋,唾棄血脈,厭惡束縛。他享受當下的極緻和酣暢淋漓,也因此回避着那些潛移默化的情感和藕斷絲連的牽絆。
不得不面對時,他隻好沉默,然後嘲諷一般,玩笑一般地一帶而過。
他說的不是我,我恍然。
他在用這樣充滿攻擊性的方式,隐晦地、半真半假地問我,該怎麼辦。
“雷古勒斯。”我喃喃道,立刻去看西裡斯的反應。
聽到這個名字,他并不意外,也不憤怒,隻是緩慢垂下眼眸默認。他安靜地坐在窗前,端正地像是屋外滿身堆雪的白桦樹,堅韌卻緊繃,掩飾不住地透出一陣陣疲憊。
是雷古勒斯打傷了他們。
西裡斯在等我的回答,但我無能為力。
他最終冷笑了一聲。
“沒有人知道,但我能認出來。”他平靜地說,“下一次我會親手殺了他。”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句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