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一場雨,一場晴,一場喪儀,伏琮送走了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葬禮落幕,奔喪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伏家的小院兒,隐約有些議論聲。
“到底不是親生的,月娥姐養他這麼大,臨了連滴眼淚都不曉得掉。”
“好了好了,早幹嘛去了,現在人都入土了,還說這些幹什麼。”
議論聲逐漸遠去,伏家的小院逐漸安靜起來,伏琮收起待客的假笑,面無表情關上門,也不知道那些議論聲進沒進他的耳朵。
回望這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從前的回憶在各處浮現,伏琮有一瞬間的怔愣。
搖搖頭,把多餘的思緒都甩出腦袋,伏琮打掃起這喧鬧的殘渣。
靈堂、前院、卧室,打掃完給母親的遺像再上一柱香。
收拾完行李從卧室出來,透過窗戶看到了恍惚中被遺漏的後院。
做喪席的大師傅并不負責後續,油布竹竿搭的臨時廚房還完整地擺在那裡。
伏琮環抱着油鹽醬醋的瓶瓶罐罐正往屋裡去,醋瓶格外調皮些,滑落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的時候,一把帶着血迹的鑰匙從口袋裡掉出來。
鑰匙剛沾上土地,不知道觸發了什麼,上面的血迹突然活了過來,拉着鑰匙鑽進了地下。
不等伏琮有所反應,地面開始劇烈搖晃,四周景色變得模糊。
天旋地轉過後,視野恢複的伏琮還保持着彎腰抱着調料的姿勢。
?
精巧的農家小院消失不見,出現在前方的是一個黑黝黝的山洞入口。
伏琮放下調料,站直身子,轉身看看其他方向。
來後院随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還在,臨時廚房還在,後院的菜園和它後面的旱廁也還在。
但其餘整個院子,不整個故鄉的村子,都不見了,視線裡隻看得到遮天蔽日的茂盛大樹。
……
伏琮站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往山洞邊走了幾步。
他摸了摸洞口邊緣的山壁,冰涼冰涼的,石壁上的的青苔帶來一些濕滑的觸感。
這感覺再真實不過。
不等有下一步動作,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洞穴裡傳來,伏琮隻聞到一股腥氣,伏琮就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咬住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裝滿水的氣球,被巨大的壓力擠壓爆開,血肉濺的那東西滿嘴都是。
那東西咬着他飛快的朝山洞裡縮去。
到了洞内空曠處,他被摔在地上,這時他才重見光明。
借着透進洞裡的一絲光線,伏琮勉強看清了這東西的樣貌。
是一條怪模怪樣的大蛇,額上生着獨角,紫黑色的鱗片閃着幽光,猩紅的眼睛看不出靈智。
這大蛇似乎比他這幾乎被粉身碎骨的受害者還痛苦。
它發出劇烈的嘶吼聲,用全身各處沖撞山洞内的石壁,瘋狂發癫。
大蛇鱗片極為堅硬,撞在石壁上都能留下不淺的凹痕。
啪啪的擊打聲,岩石碎屑落在地上叮咚的響聲,大蛇痛苦的嘶鳴,仿佛一種奇怪的交響曲。
大蛇堅硬的鱗片出現一個個詭異的鼓包,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它體内鑽出來。
噗呲噗呲,皮肉被拱破的聲音穿擦在撞擊聲裡,格外刺耳。
先是有四指的爪子,而後是五指的爪子,再是如成年公鹿般枝杈分明的雙角。
不過片刻,大蛇滿身都鑽出如閃着熒光的紅珊瑚一樣的爪和角。
鑽出來的傷口飛快愈合,皮膚和鱗片一點點覆蓋上這些多出來的器官。
大蛇似乎有恢複之勢,撞擊山壁的動作都有所停滞。
可惜這愈合之勢隻往上爬了一點,大蛇突然全身僵直。
鮮血從大蛇眼裡泵出,蛇身也突然軟化,七扭八拗地攤在地上。
之後大蛇就再沒有動作,瞧着像是死透了。
伏琮動彈不得,隻聽到有液體流動咕叽咕叽的聲音,沒多久他就失去意識。
過了不知道多久,伏琮醒來,支離破碎的身體恢複如初,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大半。
伏琮站起身來,活動手腳,身體沒有絲毫不适。
洞裡的大蛇此時已經沒有多少蛇樣了,粗壯的蛇身上伸出密密麻麻的爪和角。
這些本不屬于大蛇的部件在大蛇死後莫名在融化,變成粘稠的紅色,接着便迅速蒸發。
奇怪的是紅色的液體蒸發後卻是五彩斑斓的,還帶着微微光暈。
陰暗的山洞都被映的有些如夢似幻。
這奇特的景緻卻激發不起伏琮的興趣。
洞裡有一眼泉,泉水彙聚,積成一灣小潭。
他借着泉水洗幹淨手和臉,清澈的潭水在彩色光暈下映照出他的倒影,烏發如墨,眉目如畫,膚如白瓷,标緻的如同假人。
他面孔比同齡人看着都年輕幾分,還有些未去的少年氣。
伏琮洗幹淨手,仔細摸了摸自己的臉,眼耳口鼻,五官俱在。
很标準的人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