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裡的意識仍然在說服身體。
活了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事,多少次瀕臨死亡,不也沒有一次畏縮。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時候,你卻怕了!
可在自己算計之内的瀕死和猝不及防的真死是不同的。
前幾天維克短暫的死亡,影響的不止伏琮,突如其來經曆完整的死亡。
那種恐懼,那種不舍,那麼多的遺憾和不甘。
就在死前的幾秒,刻進了四肢百骸,哪怕複生,也無法消除。
維克最後也沒有出聲同意彌亞的建議,四肢僵硬地倉皇逃出神殿。
彌亞的笑聲回蕩在神殿大廳,“蘭德爾啊蘭德爾,你始終還是你,五百年過去,你也沒有一點長進。”
門口守着的老祭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得到母神回應的幸運兒,怎麼這副模樣。
真是猜不透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
搖搖頭,看了看自己還在昏迷不醒的助手,拖着他去了他們居住的偏室。
*
維克一路狂奔,涼風吹過,理智回籠。
回頭看了眼神殿,仍有光芒環繞,彌亞還未離開。
現在回去,改變主意或許還來得及。
可隻要生出回頭的意識,雙腿就像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
他的本能在告訴他,他不願意,為了伏琮再次“正常”起來,付出生命。
這樣的認知讓他感覺,自己在來到神殿前,心中湧動的那些狂潮,那些決心,那麼飄渺無力。
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虛僞的小醜,在内心自我感動,卻無法做出實際的行動。
可他想活着,求生的欲望大過愛人的欲望,這真的就是那麼大一個錯誤嗎?
下意識地,他開始為自己的行為尋找适當的理由,一如五百年前,他抛下勇者的責任時那樣。
随後這個念頭卻又被打消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看來是裝的太久了,又開始把想要自己擺在好人的位置上了。
盡管這樣想,可淩亂又沉重的腳步,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安。
*
維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斯諾大公的城堡的,在他再次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他和伏琮居住的那間客房。
伏琮仍然呆呆坐在窗前看雪,身子闆闆正正的,感知到他進來,回頭對他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
幹淨澄澈的眼睛,映照出維克此時的樣子。
他像是剛打完一場戰,頭發淩亂,衣衫褴褛,渾身的汗水被低溫凍結,頭發都變成一縷一縷的。
維克走過去,從後背環抱住伏琮,頭搭在伏琮的肩膀上,分不清淚水還是汗水,讓伏琮感覺脖子濕濕癢癢的。
他不安地動了兩下,又被維克緊緊箍住。
帶着哭腔的聲音傳入耳朵,“對不起,閣下,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無論是現在空洞的伏琮,還是原來“正常”的伏琮,都不會明白維克的意思。
隻是無論是怎樣的伏琮,遇到傷心的愛侶,都會做出相同的反應。
他在維克的懷抱裡轉過身,回抱過去,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對方心頭的寒意。
*
二人保持着擁抱的姿勢睡了過去,第二天,維克先醒了過來,還未到平常伏琮睜眼的時間。
他不知是睡是醒,反正不到時間,他會一直保持着這個”睡覺”的狀态。
維克輕輕把伏琮放到床上,蹑手蹑腳地洗了個澡,然後下樓去做早飯。
端着新做的新鮮面條回到客房時,伏琮已經醒了,又坐在了窗前。
把面條遞過去,伏琮很自然地就開始吃,隻是沒有以前享用美食的快樂神态。
這幾天都是如此,隻要是被他“認可”作為食物的東西,他就會機械性地在他認為的用餐時間塞進嘴裡。
看着這樣的伏琮,維克面色又沉了沉,隻是很快就收斂起來,擺出一貫的溫和笑意。
在伏琮吃完後,溫柔地給他擦幹淨嘴巴,然後清理餐具,好像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
清理過後,維克強行帶着沒有什麼出行欲望的伏琮上街走了走。
裂空之翼已經被伏琮隔絕在天空之上,無法再影響斯諾領的氣候。
十月份斯諾領雖然冷,卻也不再是那麼無法忍受,街道上有了行人,也有些商鋪打開門開始做生意。
路上還碰到了熟人,那對房子被溫蒂作為材料困住伏琮中年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