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科維奇王都,王宮裡正吵個不停。
國王坐在王座上,一隻手撐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吵得最兇的兩個人。
一個是伊爾維斯,他的四子,一個拉科維奇王儲,他的長子。
老二和老三,拉科維奇的二王子和三公主也在,和國王一樣,一副看戲的表情。
“荒境領這麼大一座城,難道就這麼白白丢了?這合适嗎?伊爾維斯,你說話!”王儲十分激動,畢竟隻有他是未來要接手這個國家的。
“我還說什麼?該說的不是都和你說了,荒境領上下全都改信魔王,現在都被魔王卷走,那片土地已經是不潔惡土,神子殿下肯接手,難道不是好事嗎?”
伊爾維斯從小就以加入神殿為目标,王國内政沒有參與過一天,對于王儲對國土的看重絲毫不理解。
“你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大一片地方對我們拉科維奇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它能養活多少人,又能收上來多少稅款嗎?”
王儲推了推眼鏡,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己這個“不通俗事”的弟弟。
“你就算給出去了,拿了我們這塊地方,要點好處不過分吧?
神子殿下那樣的身份,手指縫裡漏點好東西出來,說不定就有大用。
可你就這麼空着手回來?張口就是,那塊地給出去了,你當那是什麼?一盤菜嗎?說沒就沒的?”
伊爾維斯有些嫌棄地擦了擦被自己大哥激動之下噴的滿臉唾沫,一臉莫名所以。
“這怎麼成?神子殿下好心幫我們處理呗魔王污染的土地,我們怎麼能向神子要好處呢?
本來這地方被魔王信徒暗中經營不知道多久,等我們回去以後,神殿必定會發出公告的,到時候恐怕也沒人肯踏足了。
那地方放在哪裡,養活不了人,也收不上來稅款的。”
“你!”拉科維奇王儲一臉無語,看戲的二王子和三公主直接就笑了出來。
伊爾維斯出生的時候,拉科維奇國王已經四十歲,算是老來子,和兄弟姐妹年齡差距不小。
尤其是王後大齡産子,傷了身子,長期卧床,國王又事務繁忙,全交給下人,沒家裡人看着夫妻倆又不放心。
年幼的伊爾維斯幾乎是三個哥哥姐姐都輪流看顧長大的,所有幾人也一向把他當孩子看。
現在哪怕王儲被伊爾維斯的“道理”無語住了,也沒有對他動真火。
反而充當起父親的角色,循循善誘。
“我當然知道那塊地留着沒用,可當時神子買邊不是也不知道嗎?
你趁機要一點好處,又沒逼着你一定要拿到什麼,隻是問一下,萬一要到點什麼,豈不也是廢物利用了嗎?”
伊爾維斯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這不是欺騙神子嗎?欺瞞神明,可是犯了神殿大誡,我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嘿,你這孩子,怎麼……說不通呢?”拉科維奇王儲快要被他急死了,“你當我沒看過神殿戒律嗎?欺神之罪那不是說明了,欺瞞母神,母神!那是神子又不是母神!”
“總之還是不行。”伊爾維斯懂了又好像沒懂,“我做不到這種事情。”
王儲還想再說,有侍從小跑過來,對着幾位王族行禮過後,才恭敬地開口,“丞相大人求見。”
拉科維奇國王聽到這個,耷拉的眼皮才擡了擡,先對着自己的幾個孩子揮了揮手,“這事兒就先這樣,你們都先回去,老大留下。”
等除了王儲外的其餘三個孩子都告退以後,國王才對着等候的侍從說道:“讓她進來。”
*
伊爾維斯回到神殿騎士們暫時落腳的地方,也就是他的住處以後。
和亞瑟等人彙報了今天吵架的結果,伊爾維斯還有點不放心。
“不知道我父親怎麼想的,他又不願意見你們,我嘴笨,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服他,我真怕他去給神子殿下找麻煩。”
亞瑟仔細分析了當時國王和王儲的态度,“放心,你父親多半是同意的,隻是也和你大哥一樣,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
“你是一直這麼……單純,還是因為回家就把腦子暫時寄存了?”亞瑟露出有些像拉科維奇王儲看伊爾維斯的眼神。
“擔心你不知道在合适的時機努力為自己争取利益,擔心你在神殿騎士團的前途。
也擔心比你年長許多,魔法天賦卻不如你的他們,明顯會走在你前頭,他們故去以後,你又要如何生活。
我隻是聽你複述都能感覺出來,你作為被擔憂的對象,怎麼就聽不出來呢?”
亞瑟看伊爾維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想到些什麼,又補了一句,“你多久沒回家了?”
“十七歲加入訓練營以後,就沒回來過了。”
“也就是……六年。”亞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缺神殿傳送過來的那點錢,有空還是多回來看看吧。”
在伊爾維斯迷惑的眼神裡,亞瑟轉過了頭,看向了初升的明月。
伊爾維斯沉浸這種在家人關愛長大的孩子,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永别,對于有家可歸的珍貴還不能理解。
像亞瑟自己,家裡隻剩下一堆空蕩蕩的墓碑,和一個活着不如死了的“先祖”。
達特尼亞家的墓園取名祖先之地,并非隻是因為那是祖先埋骨地,也不是因為那繁複宏偉的連鎖法陣。
而是因為那是他們家族的後裔,尋根溯源之處。
祖先之地,遊子歸途,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