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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豔陽熠熠,陰陰樹木透着溫煦光線落在車如流水的街道上。
林芯的診所位于北城的鬧區中心裡,來了幾次後,徐侑希才發現診所和北城公司僅僅隔了一條主街的距離。
櫃台人員見進來的是她們,禮貌接待道:”溫小姐,今天複健前要先進行複檢。“
在輪椅上的溫漫點了頭,應了聲:”好。”
櫃台人員領着她們來到診間,進去時就見到林芯側着身站在長櫃邊上,正在脫掉弄髒的手套,轉頭看見是她們時,微笑道:“侑希,妳們來啦,今天複健前我們得先做個複檢。”
徐侑希也回了一個笑顔說道:“芯姐,櫃台有和我們說了。”
前幾次溫漫來複健時,她和林芯就會在一旁閑聊幾句,幾次下來兩人也熟識了起來,那時她才知道這人居然大了她六歲,她便開玩笑的喊了一聲芯姐,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林芯抽了幹淨的手套戴上,視線落在了坐在輪椅上的溫漫,朝她問道:“這幾天複健後,大腿感覺怎麼樣?”
溫漫冷聲簡短地道:“不是很痛了。”
不知道是林芯的錯覺還是溫漫天生就為人淡情,她總感覺這些天溫漫對她說話更加冷情了。
要不是溫天洋說這人是他外甥女,林芯一點也不會将她和溫厚的溫天洋聯想起來,這都來幾次了還是和她像個陌生人似的。
“那我們先開始檢查吧,侑希,要請妳先去外面等一會了。”
徐侑希低頭看了溫漫一眼,溫漫冷霜的模樣瞬間就柔和了幾分,朝她輕點了頭。
林芯見到這一幕,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這對人的差别可真大。
徐侑希離開後,林芯便撥了分機号拿起話筒說了句:”人來了,我現在帶她過去。”
放下電話後,她對着溫漫勾唇說:“我們先去檢查妳的心髒。”
溫漫在聽見心髒兩字時,身子明顯地顫了一下,放在輪椅上的手不自覺得摳緊了扶把,原本淡漠的神情也透着一絲遲疑,她擡眼凝視着林芯。
”溫老師把妳全部的病例都發給我了,還交待我找時間讓妳檢查一下心髒。“
林芯見她這塊冰磚臉上難得有了情緒浮動,便起了玩笑的心:”妳這是不相信我們院的醫術嗎?”
溫漫斂下情緒,淺着嗓音說:”舅舅帶出來的學生,不擔心。”
林芯抿了唇,這人果然一點也不好逗,不過她倒是好奇什麼原因讓溫漫反應突然這麼大?
她突然回想起溫天洋那天最後與她交待的事情,溫天洋要她不要對溫漫以外的人解釋她的病情,她本以為隻是一句在正常不過的叮囑,以前她還在溫天洋底下跟着做事時就沒少被這樣叮囑過。
可現下她卻不這麼認為了,她好歹也已經是獨立出來開業的人了,溫天洋怎麼還會這樣對她說?
那句溫漫以外的人…
林芯一下就了然于心,她輕歎了一口氣,幸好剛才讓人先出去了,否則她可能就交代在這裡了。
她現在見過溫漫身邊的人,就隻有徐侑希了。
隻是為什麼要瞞着她?想到這林芯便打住了,現在應該先抓緊時間做該做的事情。
”檢查心髒在另一間檢查室,會由另外一位醫生幫妳做相關的檢查,畢竟我不是心髒專科醫生,我先帶妳過去吧。”林芯一邊說一邊走到溫漫身後,推着她進到了内部通道,幾步的路程就到了檢查室門口,她從兜裡拿出了門卡,感應,滑門便自動打開來了。
檢查室的門剛滑開,一道飒爽的女人嗓音傳來:”小漫,好久不見了。”
溫漫聽見聲音心先是一驚,在看着背對着她們的短發女人,她便淺笑輕聲喊了人:”婧姐姐,好久不見。”
林芯将溫漫推到一張檢查用床邊上,訝然的問道:”妳管她叫婧姐姐?她不是和妳舅媽同輩嗎?”
溫漫口吻平淡的講述緣由:“小時候,婧姐姐讓我這樣喊的。”
林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拍了拍溫漫肩膀:“原來妳也是受害者。”
李婧放下手裡的文件,轉過身雙手交疊在胸前,眼神如刃般的銳利嗔了林芯一眼:”林小芯,最近是不是膽子大了?”
林芯在她轉過身時就退到了門邊,朝她擺了擺手,”婧姐,妳檢查完再叫我。“她說完就消失在門口處了。
李婧打量着輪椅上的溫漫,又擡手看了眼時間,才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回國的?”
”去年底。”
算着也有好些年不見了,溫漫那從小就淡漠的臉,長大後似乎又更加冷冽了幾分。
她前陣子才剛從第一線退了下來,被林芯一請二磨的找來這新開的聯合外科診所擔任心髒科領頭,沒想到第一個病人竟然是溫漫。
這些年她偶爾還是會想起當年那場耗費近20小時的手術,還有當初蕭玉涵低聲求她的模樣也令她難忘。
蕭玉涵和她是大學同學,也是一直以來的競争對手,後來選科系時兩人還都選了外科,一直到後來她選了心髒科,而蕭玉涵去了骨科,她們的對手關系才漸漸淡了下來,但還是不對付的。
當時溫漫的病例被送過來時,誰能想到一個國内排名前五的醫學中心裡的心髒外科醫生們都直搖頭,幾十個人,沒有一個人敢貿然接下這個手術。
那時候的她即便也已經是主任級别的醫生了,也處理過大大小小的各種案例了,可對于溫漫當時棘手的情況卻也苦惱了一番。
手術成功的機率隻有百分之五,甚至更低,這種情況下送上手術台無異于雙腳踩進棺材裡了。
溫漫當時僅僅依賴着葉克膜續命,在短短時間内,蕭玉涵就越過了所有人隻找上了她,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高傲的蕭玉涵低聲求助于她,她的老公溫天洋也在一旁鞠躬請求。
那天蕭玉涵紅着眼雙手拉着她的手,低着腰求她幫忙的模樣,她一下子就軟了心了。
即便她們關系不算好,可也是一路看着彼此成長到現在這樣的,見蕭玉涵這樣她終是不忍心,便答應冒險進行手術了。
她年紀輕輕就到達主任級别,平時就不少人看不慣她,那陣子心髒外科的某些人都在等着看她失敗,僅有寥寥幾人鼓起勇氣和她一起進行救治方案的讨論。
有些人說她接下這個手術隻是想要鞏固自己的位置,可殊不知她隻是被蕭玉涵打動了,更覺得一個正青春年華的女孩不應該在他們毫無作為下漸漸消逝。
李婧斂下思湧的回憶,按了幾下消毒液在手裡來回抹着,對着溫漫說:“去床上躺下讓我看看心髒情況怎麼樣。”
溫漫撐着輪椅起了身,坐到檢查床上,自動的擡手解開絲質襯衫的鈕扣。
李婧瞧了一眼她的胸口,拿起彩超探頭,擠上一條傳導凝膠,“快十年過去了,不仔細看疤痕都瞧不出來了,去動過除疤?”
“嗯。”
李婧無奈笑說:“怎麼還是悶葫蘆一個?就不能誇贊一下妳婧姐當年技術有多好嗎?應該替幫妳除疤的醫生省了多許多心。”
溫漫被天花闆的燈光刺的有些不舒服,所幸就閉上了眼,她淺笑了一下,不作回應。
李婧見她故意不答,搖頭笑了笑,她将探頭放上溫漫胸口處來回塗抹邊說,“腿也做了嗎?腿的地方不好弄吧?”
“嗯,腿上的疤已經處理到極限了。”
李婧按壓了幾下探頭,彩超的熒幕上心室裡血液流動的畫面一瞬又一瞬,她凝神看着每一處的血流,語氣嚴肅問道:”這些年心髒有不舒服過嗎?”
“偶爾會心悸。”
“在國外就診過嗎?”
“看過一次,但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後來溫漫又做了靜态心電圖檢查。
檢查項目都結束後,溫漫坐起身将衣服穿了回去,李婧一邊紀錄一邊說:“彩超上心髒的血流狀況都穩定,不過妳還是有心律不整的老問題,當年妳術後就一直是這樣,所以倒也不用擔心,不過還是那一句話,要是有任何不舒服,不要拖直接去醫院,知道了嗎?”
溫漫點了點頭。
李婧又繼續囑咐:“平常不要太勞累,如果有運動也不能太過激烈....”
溫漫接過她的話:”也不能受到撞擊,心髒比别人還要脆弱要更小心。”
這些叮囑的話她很久沒聽到了,現在聽見不禁又熟悉了起來,當年李婧每每見到她就會對她唠叨一次。
李婧輕哼了一下,故意戳了戳她的腿說:“長大了阿,聽說妳還會惹妳舅舅和舅媽不高興了。”
溫漫眼裡倏地就透出了愧歉,悶聲道:”是我做的不對。”
李婧其實沒有想摻和她們的家事,隻是覺得溫漫性格比起當年也不是毫無改變,她還真沒有想過對誰都淡漠的溫漫會為了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
可能在普通人眼裡溫漫做的事情算不上什麼,可如若換到溫漫這殘弱的身軀上就不能相提并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