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平緩地開出紫竹山莊的停車場,頻繁震動的手機在昏暗靜谧的車廂内顯得格外清晰。
寬敞舒适的豪華後座,其實并沒有讓戚之星那麼的自如。
她坐姿端正,給栗晶發了個轉賬後收起手機,扭頭看向古嘉陽。
“不接電話嗎?”視線落在古嘉陽的手機上,手機停止了振動。
路燈交錯的流光掃過古嘉陽立體的五官,他正要開口,手機又振動了起來。
他無奈接通手機,換到車窗這邊,說了句“有點事兒,晚點聯系”便匆匆挂斷扭頭朝身旁的姑娘瞧去,卻在她平靜的臉上探不到一絲該有的懷疑。
從山莊意外碰上到現在,他知道她是随錢總的孫女來這兒。
而她,由始至終沒有過問他一句。
到底是過于相信還是根本不在意?
一想到這兒心中起伏難掩個中滋味,勾起的唇也随之緩緩地落了下去。
戚之星聽古嘉陽的通話内容估摸他走的不是時候,為他着想地說:“你要有什麼事兒沒談完的話可以不用管我的。”
“沒關系,該談的已經談完了。”古嘉陽眉目柔情地看着戚之星,“目前隻有送你回家這件事。”
戚之星回以微笑,也不再多說什麼,腦海裡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臨走與大家告别時不經意看向顧啟,莫名其妙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此刻懊惱無比,她是不是腦子被抽水馬桶抽了,怎麼就沒頭沒腦的來了那麼一句。
“祝你……們身體健康。”
栗晶返回樓上包廂,就聽見李逸亮重複着戚之星走前的這句話。
“太逗了,拜年嗎?”他笑,“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麼會說出這麼老氣橫秋的話來。”
“多美好的祝福。”沙發最邊上單手曲肘支着扶手,低頭看手機的顧啟眼皮都沒擡一下,幽幽地來了這麼一句。
李逸亮不可思議的話音裡是委屈的聲讨:“美好?美好在您每次回來都逼迫我熬夜?”
“你一男的,别說的那麼暧昧。”顧啟眼都沒擡地懶聲糾正,“我那是倒時差。”
“你倒的是時差嗎?你倒的可是我的命呀哥哥。”
栗晶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讓離得最近的林橋最先察覺,伸長脖子問她:“怎麼這麼快?”
打完牌戚之星見時間不早了跟大家告别,揚眉吐氣了的栗晶一看确實不早了,也不強人所難。人是她帶來的,理當由她安排送她回去。
她嘴饞嘗了兩口果酒不能開車,便找了山莊随時待命的司機開她的車送戚之星回去。
倒是沒想到會遇見她的男朋友。
“剛下樓就碰見了之星的男朋友。”栗晶口渴倒了杯茶喝,邊喝邊就着一旁太師椅坐下,一臉八卦,“居然是……古嘉陽。”
“古嘉陽?”李逸亮對穿着打扮普通到全靠臉和身段撐着的戚之星頗為意外,“你這姐們兒什麼來頭?沒聽說過圈裡有戚這個姓啊。”
栗晶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風越的分析師,在跟我奶奶的一個項目認識的,人挺真誠合我眼緣,就這麼簡單呀。”
她交朋友的原則其實還是跟在座各位哥哥們學的,沒什麼嫌貧愛富的心理,名利之間的利益牽扯對他們來說并不是首要的。
尤其是顧啟,他才是利益本身。
不然,在并不清楚今夜他是否會露面的情況下,依舊引來了向來隻被别人捧着的人上人趨之若鹜,已然說明一切。
“是有聽說古家要辦喜事兒了。”萬事通向博豐打了個響指,“如果真是這位戚小姐,那應該不是國内圈子裡的吧,多半是隐形富家女來民間體驗生活。”畢竟連他都沒聽過,見過。
“國外的圈子那就要問問咱們顧……哎,哎?去哪兒啊?”李逸亮話音拐了個彎,目光跟随已經起身的顧啟。
“抽支煙。”顧啟低沉淡漠的尾音同他整個人一起消失在大家的視線範圍。
李逸亮這才反應過來他手裡拎走的是桌上的煙盒。
當然,驚訝的不止是他,是所有人。
不當着不抽煙的人抽煙是他們的習慣。
但是,衆所周知,顧啟是那個不抽煙的人。
不止,他還不碰賭不沾色,唯一要喝的酒也得看既定場合,潔身自好的挑不出半點陋習。
頂樓小院是個由包廂樓梯直達的獨立空中花園,撇開包廂裡的人,其他人是上不來的。
初夏山中仍舊夜深露重,近處正對着山莊大門,一條道如九天銀河。遠處山巒淡影重重,氤氲在如紗如綢的夜霧中,由遠及近攏着此處,俯瞰整座燈火鎏金的紫竹山莊。
“好抽嗎?”顧啟聽到腳步聲沒回頭,薄唇虛虛懶懶地叼着煙,手裡上下翻轉捯弄着金絲煙盒,整支煙随着他說話上下浮動,“來個火試試。”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
身後的李逸亮眺了眼深不見底的遠方,遠山冷寂,眼前人明明站在光裡,給人的感覺卻仿佛能與遠山融為一體。
朋友間都知道顧啟這人對誰娶誰誰嫁誰這種圈内八卦從不感冒,不參與這種話題也正常。
但向來不碰煙的他莫名其妙挑了支來抽,那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雖不解,李逸亮見那難辨喜怒的冷淡背影,老實巴交地邊上前邊摸出打火機撥開,送了過去。
顧啟偏過頭咬着煙去接那簇冉冉郁郁的火光,煙卷遇火而焚,猩紅氤氲着第一次抽煙之人俊挺的五官,燒進深邃的瞳色裡,極淡的情緒卻又如遠處深不可測的山林,暗的瞧不見底。
他單手撐在美人靠背欄上,沒什麼技巧依葫蘆畫瓢地吸了一口,脖間喉結滑動,終是在缭繞的煙霧中忍不住咳了兩聲。
煙霧在半空中無形飄零,顧啟從中穿過,從模糊到清晰,人已停至門口摁下專屬服務鈴,交代了兩句。
很快,經理特意送上了快醒好的羅曼尼康帝和匹配的水晶杯,輕置于一側栀子花下的漢白玉纏枝紋石桌上,說是再醒個兩三分鐘就可以喝了。
顧啟坐在鼓凳上,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委屈于并不寬敞的桌下那半明半昧處。
李逸亮見狀難得嚴肅地伸手阻止:“不是你說的謹遵醫囑不能喝酒的嗎?”
顧啟擡眸不言不語,李逸亮仍摁着酒杯堅持不退讓。
他無奈輕笑:“騙你們的,可以喝。”
李逸亮将信将疑地松手,眼看着一向注重口感的人倒出還沒醒好的酒,一飲而盡後将指間燃盡的香煙毫不留情地扔進水晶杯中。
一片純白花瓣至頭頂墜下,拂過他的手背,順着指骨修長的弧度跌入杯中。
這花前月下好時節,向來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捉摸不透的人,難得在煙酒這事上顯露了一絲異樣情緒,着實奇怪。
明明今晚的心情一直不錯,甚至好的有些像屏風上的孔雀。情緒也向來不會陰晴不定,相反他情緒一貫穩定的像個完美的假人。
就,真的很奇怪啊!
李逸亮暗自回憶着今晚的細枝末節,直到想起顧啟上來之前貌似一直在看手機。
他眸色一動,瞧着對面似被煙熏染未散的眼底紅,言談慎重了不少:“怎麼了?是出什麼事兒了?”
沒得到回應,他拍案起誓一般義正言辭:“别的好我就不提了,就你剛割了闌尾不但聽我抱怨還直接上山來看我。雖然吧我不知道你穿我衣服瞎晃悠什麼……嗐不重要,就這份鐵磁情誼,你要有什麼事兒,我李逸亮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萬死不辭。”
說到這兒,沒喝酒的人反而像是喝多了酒勁上了頭,一鼓作氣摸出手機找出當時發給顧啟自己在廟裡可憐兮兮的自拍照,一整個感激涕零要頒錦旗的精神狀态。
“回頭我就把你p進去,我裱起來擱卧室最顯眼的位置供着。”
顧啟食指和中指輕摁在杯座輕輕晃了晃,酒紅色在光暈下像流動的血液附着于晶瑩的杯壁内,縷縷下滑。
他難得絲毫不講究地一口牛飲了大半,擱下紅酒杯忽而一笑:“實在想不開,你可以單獨放大,留着以後挂牆上讓小輩們供着。”
說完,他起身走向露台美人靠邊。
“不是,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
突然被咒的李逸亮倏然被照片一角吸引,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将照片拉到最大,邊走過去邊将手機屏幕面向顧啟。
“咦?我才發現,你看我這後面的姑娘像不像栗晶今晚帶來的那位戚妹妹。”
山莊大門處,一輛邁巴赫緩緩駛出,顧啟如滴進墨的眼眸落進後車座半敞着的車窗裡,溫沉的嗓音輕得仿佛被晚風一吹就散。
“是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