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熄退了幾步,覺得鼻尖的腐爛味更濃了點,很熟悉,讓他感到了幾分恐懼。
碴子們仍舊在質問全子,揪住他的領子,不管不顧要揍他。
全子的身影被人群掩住了,有黏稠的液體滴落在地上,王三熄低頭一看,是血,他摸了摸鼻子,仰起頭。
啊,流鼻血了。
喉間傳來腥氣味,有些卡嗓子,他跪倒在地,劇烈地咳嗽,不斷幹嘔,仿佛要将内髒全部吐出來。
王三熄擡起頭,眼底有些茫然,自己這是怎麼?
他朝前看去,卻發現大家都蜷縮着身體倒在了地上,呻吟着,全子捂着腹部站了起來,沒看任何人,矮小的身體,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沖向通往涯洞的小路。
全子想笑。
懷裡的符紙連同附靈石一起碎成了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自己的鴻鹄之志,如同水面鏡花,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終是不複存在。
他繃緊牙齒,身體的力量無比充盈,瘦弱的脊背撕裂開來,黑色的翅膀猛地向外展開。
全子覺得自己像一隻雀鳥,飛向不屬于他的天際。
涯洞就藏在那石壁裡,剛來的碴子們被關在裡面搬運石頭,合力推進深不見底的涯洞,用高濃度的靈力,延緩神罰出現的時間,涯洞的最深處,藏着神罰的秘密。
全子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那秘密。
他的心髒被套上了鎖鍊,鍊子緊緊地裹住跳動的心髒,勒得他不能呼吸。
上面派了兩個人駐守涯洞,一個是吳老,另一個,是操控鍊子的恐怖女人。
全子主動向那個女人投誠,跪伏在地,膽戰心驚地聽着女人将秘密告訴他,用一根鎖鍊拴住了他的忠誠。
他後悔過。
全子的大腦高速運轉,先把涯洞的秘密藏住吧,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一支穿雲箭刺破長空,釘住了他的腳踝。
他摔了下來,不曾回頭,猙獰着表情拔出箭,瘦小的身體強行鬼化,四肢長出尖利的爪子,黑翼變得更大。
全子拼盡全力撞了上去,石壁碎裂開來,露出涯洞的一角。
他欲再撞,冰涼的劍刃橫在了他的脖頸處。
涼薄的眼神鎖定住他,全子有些不寒而栗,顫抖着牙看向來人。
“是你。”
全子認識他。
燕飛訣手中的劍不曾移開,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你曾經救了我,你忘了嗎?”全子露出感激的笑,“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八年前,就在臨溪原,我被人毆打。”
他的眼底是讨好的笑,偏生臉上屬于人的肌膚又在一點點退卻,覆上黑色的鱗,顯得不倫不類。
八年前,燕飛訣眼神微沉,腦海裡浮現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他仔細地端詳着全子為剩不多屬于人的特征,再結合他的聲音,某段塵封的記憶就這樣湧了出來。
“托你的福,我還活着。”
燕飛訣不鹹不淡地說。
全子嗫嚅着唇角,不太清醒地想道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但……
他不留痕迹地瞥了眼身後的涯洞。
繼續堆着笑和眼前的青年周旋着:“恩人,那是一個誤會,我不知道他們是你的仇人,還以為是你的親人呢,所以他們問我,我也就老實說了。”
絕對不是因為他們給的錢多啊。
燕飛訣沒想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依照規矩,涉及崇鬼人,必須立馬報告給隊長。
況且,看着逐漸鬼化的全子。
他握緊了劍,壓抑着磅礴的怒火與恨意,不是對眼前人,而是對崇鬼人。
這是不對的。
燕飛訣告訴自己,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牽扯上任務。
“你為什麼要成為崇鬼人?”
他還是忍不住問。
全子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傻,非常傻,瞧他的穿着,出身不凡吧,生活也一定過得很順,怎麼能體會到自己的難處呢?
這世界不曾優待過全子。
他已經厭倦了苟延殘喘地活着,如果有一個翻身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全子不會猶豫。
“恩人呐,我一無親人,二無出身,三無天賦,沒人愛也沒人念,崇鬼人是什麼,我不知道,隻要能變強,與惡鬼為伍又何妨?”
隻要能變強,攀炎附勢,栽贓陷害,恩将仇報,過河拆橋,都隻是一種手段罷了。
他甚至陰暗地想,哪怕你我身份互換,你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人性本惡。
這些惡念讓他與鬼魂的融合度提高,全子不曾壓制過,但他在等待着一個時機。
另一邊,雲泱支走了燕飛訣,看他走遠,才收回視線,低下頭。
“誰派你來抓我的?”
吳老尖利的手指刺進了胸腔,暫時止住了咳嗽,他哼笑了一身。
“我姑且算個好人,你知道吧。”
他重複道。
“我沒壞到那種地步,真的,我隻是愛賭,賭博又有什麼罪呢?”
雲泱的眼睛徹底好了,眼底的六芒星隐隐綽綽地存在着。
她說:“你對我撒謊,沒有任何意義。”
“我是在說謊嗎,我隻是在陳述事實,這一生,我隻幹過一件錯事,就是不該在那天,去找我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