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還未亮,王二帶着伢子一行八人,人人手持木棍,身背弓箭,懷揣幹糧,踏上了前往東邊寨子的征途。賀躍塵和狗兒分别囑咐了愣子幾句,也背着柴火兔皮獵物等出發,準備進城換取糧食。
除此之外,狗兒懷裡還揣着一個裝着小半隻熟兔肉的油紙包,此刻溫熱的油紙包緊緊挨着他的胸前肌膚,更是不斷散發香氣,勾引着狗兒肚子裡的饞蟲。
兩人拄着長棍一路朝城中方向前進,賀躍塵昨夜曾告訴狗兒,若從城中回來途徑範家村,村裡一切如常則可以允許狗兒去看一眼外甥。
“小賀哥,還要多遠呐?”狗兒用棍子拍打沿路的草叢,賀躍塵安撫他,“快了,咱倆快走幾步下山,再走三裡多就到了。”
這段時日,寨子裡的衆人趁閑編了不少草鞋,想着興許有人願意換草鞋,狗兒還找來繩子串起三雙草鞋,一起提着帶下了山。
悶頭急行一陣,賀躍塵終于帶着狗兒到了城門口,經過城門守兵的例行盤查,兩人背着東西進了城。
“現在開始,别說話,注意周圍動靜。”賀躍塵湊近叮囑狗兒,後者忙點頭應下。
曆朝曆代,即便是動蕩時期,也不缺鄉紳富戶,賀躍塵瞅準目标開始了叫賣,“新鮮的兔子,賣了啊!活蹦亂跳的兔子,便宜賣了啊!”
等目标客戶看過來了,賀躍塵立馬舉起被繩子綁住耳朵前腿的三隻灰毛兔子,此刻兔子後腿還在撲騰,确實稱得上活蹦亂跳。
“小子,你這兔子哪來的?”有一衣着整潔的中年人往這邊走了兩步,開口詢問。
“是昨夜才獵得的,這位老爺,買了回去哄孫兒也行,殺了吃肉也行啊!”
狗兒扯扯賀躍塵的衣袖,朝街邊空地示意,賀躍塵點頭,狗兒飛跑到空地處,将背上手裡的東西都卸下來一字擺開,算是個臨時攤位。
中年人有些意動,賀躍塵又喊狗兒掏出油紙包,打開來,請中年人品嘗一下再下決定。對方半信半疑地過來,賀躍塵敦厚一笑,鼓勵道:“家中婆婆手藝不錯,炒制的兔肉香得很!”
這賣兔子還有試吃可是頭一回,一時間圍過來不少湊熱鬧的路人,賀躍塵大方的請周圍人都嘗一嘗,你撚一塊,他撚一丁兒,嘗過的都點頭回味,“不錯不錯,就是有些涼了,可惜...”
見他們咋抹嘴,都有些意猶未盡,賀躍塵趁機又兜售一番,不多時便将三隻兔子賣了出去,換得半袋糧食。因赈災,南方不少地區糧價驟升,賣錢再去買糧劃不來,興許還買不着。況且目前通貨膨脹也極其嚴重,是以,賀躍塵隻接受用糧食換。
柴火也是生活必需品,很快搭着兔子一塊兒兜售個幹淨,隻剩兔皮和草鞋還未開張。适才圍觀的人群裡面有人好心提點,叫他去衣服鋪問問他們要不要收這些東西。
“好嘞,謝謝諸位提醒。”賀躍塵起身,笑着感謝,又指揮着偷吃剩下幾塊兒兔子肉的狗兒跟上。
他領着狗兒,拄着棍子,提着換來的糧食和東西,按照路人指引一路尋到了衣服鋪。
“店家,請問收不收草鞋和兔皮?”
不等他把東西展示出來,鋪子老闆連忙揮手驅趕,不耐煩地回答:“不收不收,生意都做不下去了,還收東西?小老兒瘋了不成?!”
說罷,鋪頭老闆作勢要關門,兩人隻好離開,最後又走了老遠,才用三雙草鞋換了一張烙餅。狗兒将餅揣好,留他在适才的攤位處看着東西,賀躍塵則尋了一處藥房,準備将之前搜刮來的錢都花出去。
“掌櫃,勞駕問一下,不知店裡可有硫磺?”
藥房掌櫃擡眸瞥他一眼,“要來何用?”
那就是有,賀躍塵笑了笑,“小子靠打獵為生,在山林野地總免不了與蛇蟲打交道,故買些硫磺塗在身上驅趕蛇蟲。”
“要多少?”掌櫃不覺有他,繼續擺弄着桌上算盤對賬,嘴裡邊問着話。賀躍塵答說:“越多越好,三不五日就得用一回,免得還進城幾趟。”
接下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刻鐘不到,賀躍塵已經懷揣着硫磺塊出了藥房。一路快走,與狗兒彙合,“走吧。”
出城得再盤問一次,好在兩人表現得憨厚老實,城門的也沒多為難,徑自放他們出了城。
憋了小半日沒說話的狗兒可算解放了,返程路上叽叽喳喳不停。
“小賀哥,吃餅!”狗兒掏出快涼的大餅,剝開外面的油紙,遞到賀躍塵嘴邊,後者仰頭躲過,說:“撕一塊給我就行,剩下的你吃了。”
狗兒照做,兩人分吃了大餅繼續加緊趕路。另一頭王二一行,此時還在半途,林子深處人煙稀少,未經開辟的山路崎岖難行,縱然大夥兒一路未歇,也隻将将過半。
伢子幾個也隻能咬咬牙跟上王二,擔心夜幕降臨之前趕不回寨子,幾個人一路專心趕路,連獵物從身邊不遠處蹿過都未曾理會。
一來一回都是崎岖山路,饒是賀躍塵也已經雙腿發酸了,狗兒把身體大半的重量都壓在木棍上,提議到了範家村附近就歇息歇息,“我從村南偷偷摸到村子瞧一眼。”
賀躍塵知他挂念外甥,也點頭同意了,直走到日頭正中,兩人終于到了範家村附近。狗兒隻提着木棍朝村子溜去,賀躍塵則在原處休息。
村裡一切平靜,大壯見狗兒回來很是高興,一直拉着他問長問短,知道狗兒他們打獵練棍别提多羨慕了。大壯娘把睡着的孩子交到狗兒懷裡,也關心他們在上面還有沒有糧食。
“有,今天我們去城裡拿兔子換了糧食。”狗兒怕吵醒外甥,輕聲回答,又不舍地将孩子還給大壯娘,“小賀哥還等着呢,秦大娘,大壯,我下次再來。”
大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離開,心裡多希望能跟狗兒一塊兒走啊...
遠遠看見狗兒返回,賀躍塵也從地上起身,兩人碰頭,繼續往寨子方向趕路。等回到寨子,已是晌午過了,大頭趕緊端來吃食招呼他倆坐下。
把換來的糧食交給大頭,賀躍塵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與狗兒倆簡單洗洗手臉,才坐下開動。
“不知道王二他們到了沒有...”狗兒一邊吃着飯,一邊忍不住問賀躍塵,賀躍塵失笑,“我又沒有千裡眼,去哪兒知道去。”
狗兒憨笑兩聲,“倒也是...”
賀躍塵率先吃完,把碗筷放下,對狗兒說道:“不過以後可以發明個千裡眼,等後面條件成熟了再說。”
狗兒似懂非懂,倒也沒多問,也加快速度把面糊咕噜完,将碗筷收拾了交給大頭清洗。
被他牽挂的王二一行,這會兒已經順利抵達了目的地,王二囑咐了兩句,率先爬上一棵大樹,借着樹枝掩映,他朝着不遠處的寨子眺望。
伢子有樣學樣,也挑了一棵大樹,深吸口氣,蹭蹭上了樹去。
此時,寨中衆人基本都聚在院中休息,王二粗粗點了點人頭,足有三四十人,還不知後面屋子裡的情況。再定睛一看,靠牆坐着休息的正是老熟人大馬,他怎麼跑這兒來了?王二心下冒出疑惑。
被他認出來的大馬這會兒還毫無所覺,話說他們仨投奔此處山寨,雖有口飯吃,但是要幹的活更是不少,要開荒,要劈柴挑水,要種糧打獵...就是不下山搶,這妥妥的混成了良民呐!
更荒謬的是寨主,當然對方不讓這麼叫,是地主少爺不假,但是神神叨叨的,總是說神龍即将來臨,大家都是要追随神龍的人......更令大馬三人不解的是,寨子裡其他人對寨主的話深信不疑,有膽敢說自己不信的,立刻‘大刑’伺候。
“少爺!”正心裡嘀咕呢,寨主本人便出來了,衆人都趕緊起身,大馬當然不敢不起,連忙麻溜地爬起來。
隻見一位略顯白胖的年輕人從屋後走出,正是地主少爺鄭東懸,他也不理衆人,徑自眺望寨外。坐在樹上的王二心下一驚,這人竟然直直朝這邊看來,莫非有千裡眼不成?
不待他想出個所以然,鄭東懸又收回視線,揮手示意寨中衆人退後,讓出大片空地。接着,鄭東懸從衣袖裡掏出三枚銅錢,神色肅穆地對着适才的方位雙手擲出。
大馬心想,又來了,整天神神叨叨的。銅錢在空中劃過三道各異的弧線,最後安然地落在地上。鄭東懸低頭記下卦象,又反複擲卦五次,待六次卦象整合研讀完畢。下一瞬,隻見他虔誠地拾起銅錢擦拭幹淨,重新裝入袖中,末了大聲命令衆人,“開門,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