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收,是他們死活要跟着,沒辦法了才想着弄到這裡來開荒。”狗兒也算實話實說,範岐沉吟道:“如今你大力哥在長陽成了親,把他娘也一并接走了,你可知道?”
狗兒納罕,“村正,這我去哪兒知道呀?我隻知道大力哥在長陽,還不知道他成了親哩...”
“唉,我看他...”範岐話說了一半又覺得不合适,收住了口,轉而道:“你再回去便捎句話,讓小賀處處小心,我對他并無埋怨。”
雖不解其意,但狗兒還是乖巧記下,“好,我記下了,村正。”
“太晚了,睡吧,明天你起來再洗漱。”範岐打了個哈欠,對狗兒道。
“也行,明天我回去洗澡,不多待了,恐生變故。”
李吉未見狗兒回來,便來問賀躍塵,後者思索一瞬,讓他不必擔心,“應該是宿在村子裡了,沒事兒。”
“哦,那就好。”李吉又出了去,難民雖安頓了,但寨中衆人沒有太過熱情,面上都是平淡。金花是最先被江旭選中的婦人,說是婦人其實還未滿二十五,原是一家五口逃難,最後卻隻剩她們母子倆。她們婦人不便與漢子同住,隻能單住一間通鋪。
“娘,俺想尿尿...”兒子元寶怯怯地推了推金花的胸口,金花忙起身翻找尿壺,卻沒能找到,隻能抱起兒子出去找人問茅房何在。
李吉正好從外面經過,連忙帶他們過去,又說明天可以給他們備一個尿壺,“孩子晚上出來怕惹上東西。”
金花心頭一暖,疊聲道謝,帶着兒子方便完又趕快回了房間。其他幾個婦人哄睡了孩子,自己卻不敢閉眼,都怕一覺起來自己還是在逃難途中。
“還沒互相認識呢,我叫玉香,你們呢?”其中一個帶了倆孩子的婦人輕聲問另外兩人,金花忙報上名字,最後一個婦人叫玉萍,三人皆是感歎如做夢一般。
玉香眼淚說來就來,她哽咽道:“還以為我們娘仨必死無疑了,沒想到竟有人願意收留婦孺。”
金花安慰地拍了拍她肩頭,輕聲道:“我們不能吃白飯,定要出力才行。”
“那是自然!我兒馬上十歲了,亦能幫忙做些活計,必然不能吃白食...”玉萍立馬接腔,金花又吹滅蠟燭,“咱們睡吧,明天早早起來,看看要不要燒水做飯,不好讓人催。”
“我不敢閉眼睛,怕一切都是做夢...”玉香呢喃道,金花聞言亦感同身受,但又輕哼小調,慢慢在她的歌聲裡,幾人都困意上湧,再難堅持。
翌日清晨,才剛剛拂曉,金花便率先起床,開了門出去尋摸自己能做的事兒。巡邏的早早起來交班,見她詢問,便讓她去燒熱水,“東家起來要洗漱。”
“好好好...我立馬去。”得了活計,金花才算徹底安下心來。
辰時一過,便有人把賀躍塵叫醒,金花立馬端着熱水候在門邊,賀躍塵溫和一笑,讓她不要拘謹,“以後燒了水不必侯着,會有人去打,你們既然是我主動帶回來的,自然有要你們做的活,不用擔心會趕你們走,當自己家裡便好。”
一番話聽得金花心裡五味雜陳,她連忙笑着掩飾情緒,照他說的,把臉盆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便退下做其他事了。
幾個孩子也都在院子裡,見他來都好奇地瞧着他,賀躍塵招手讓他們五個圍過來,“都叫什麼,幾歲了?”
“...俺,俺叫元寶,六歲多了。”元寶左瞧右看,還是先開口,後面也跟着開口介紹,大一點的男孩兒叫虎兒已經十歲,他還有個六歲左右的弟弟叫豹兒。兩個女孩一個小湘一個小雨,一個九歲一個七歲。
“你們以後就叫我東家,知道麼?”賀躍塵照例先刷牙,看他嘴裡黑乎乎的,幾個孩子眼都瞪直了。
“東家,這是啥?”元寶還算膽子大,用手指着木炭,賀躍塵被他逗笑,“這是刷牙的,你們也能用布巾蘸了木炭粉刷牙。”
漱了口,賀躍塵又趕緊洗臉,待梳洗完畢,便對五個孩子道:“你們必須要知道這裡的規矩,一,不準哭鬧,二、不準大聲喧嘩,三、不準妨礙大人做事,四、不準亂跑,五,要愛護莊稼,六、要珍惜糧食。”
虎兒聽了又帶着弟弟妹妹們複述幾遍,末了問:“東家,俺娘說俺可以幹活,東家要俺幹啥?”
“要你監督好弟弟妹妹,守規矩,其他不必你來做,等你長大再說。”
說了幾句,鄭東懸出來喊他用早飯,又問:“這回是騎馬還是坐馬車?”
“駕馬車,能少騎便少騎一些。”賀躍塵答,又選了十五個人一道,幾人快速解決早飯,帶好幹糧、武器和糧種,便再次出行。
大馬好幾天沒看見東家,見東家又要出門,還頗為不舍,在路口站了好一會兒。
元寶幾個見他帶着鬥笠甚為好奇,大馬揮揮手驅散幾個孩子,搖搖頭回了養蜂屋。如今養蜂隻剩他和麻子,寬子這家夥早已經癡迷于練棍了,大馬也暗下決心,等下一次開訓,自己必然也要去,誰願意陪着麻子這個瘦玩意兒一直養蜂啊?他又不是大頭......
他這一念叨,那邊大頭便連打兩個噴嚏,他也思念東家,都感覺東家出去一回,要抛棄這邊寨子了。
“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愣子進來彙報,“還隻剩六七個青壯不肯走。”
王二斂眉,回道:“不管,繼續輪流巡邏。”
還沒走的那幾個便自己打獵生火解決生計,其餘人下了山,欲前去村落求收留。而範家村今天一早便讓人前去縣衙禀報難民的事情,典史立刻帶了人騎馬趕來,如賀躍塵所言,典史盤問了一通,見難民老實,大都手無寸鐵,便允許他們落戶。
“念你們才來,這一季可以特許你們不交稅,下一季收了糧食再慢慢補上。”典史還得立立規矩,“既然來了,就都老實過日子,外面那些打打殺殺的不關你們的事,不要議論,老實耕地開荒。”
他還未說完,又從山上下來一批難民,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典史命人統計人數姓名年齡籍貫,一上午盡忙這些鎖事兒了,若不是朝之後的糧收上看,典史才沒好氣兒出呢。
幾個官吏忙到午飯時間,範岐又留他們吃飯,但一看野菜麸皮餅,幾人都擺手拒絕。典史義正言辭道:“村民口糧緊張,如今青黃不接,我等自然不能與村民争食,這便回衙門了。”
臨走前,他又敲打了一下範岐,“範村正,希望沛莨一事不要再上演啊,這些人你可得好生看管着。”
範岐誠惶誠恐地拜服,“回典史大人,小民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看着官吏們騎遠了,範岐才算恢複如常,又吩咐這些新入村的人搭茅屋。
“村正?”
他原要離開,卻被一個青壯叫住,後者走近一拱手,繼續道:“村正可知這山上有匪窩?”
範岐臉色一沉,“自然知道,他們殺我一村十六口人,結下深仇大恨,我如何不知?”
此人名叫韋湖,見範岐面上痛恨不似作僞,先是一番道歉,“村正勿怪,小子不知緣由,戳及村裡傷痛,實在有愧...”
他還要再言,範岐已長歎一聲,徑自轉身,韋湖不好再叫住他,隻能先回同伴身邊投入到蓋房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