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城的一衆八萬多長陽百姓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已經到了蔚桓地界,也得知此城百姓與他們的遭遇相同。
經過長陽一戰,陳昌一面吸納前來長陽的青壯義軍,一面在城中征稅充作軍需,在攻下渚州後,他的确從長陽轉移了一部分人,包括範将軍府的、張承平府上的以及其他長陽軍的親眷,都移至了嘉郢,後又将其遷到了渚州。
至于其他百姓,陳昌不是說要完全放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達亞爾一衆應該不會屠城,百姓安全可基本保障。其次,長陽幾地多富庶,單府城更是有三成上了年紀的人,這些人普遍家底不薄,口氣更不小,時不時還仗着年歲反駁陳昌下達的政令,作為第一傳達人的劉巍更是被這些人明裡暗裡譏諷低看,自然心生怨恨。
借此機會,劉巍便向陳昌獻計,欲将這群老人拖死,無論達亞爾一衆是否逼迫百姓離開,搶奪錢糧肯定是會有的,這樣一來,即便這群百姓還留在城中,也要忍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最先熬不住的自然是這群老人。
如今這群人全都餓着肚子被趕出城,說不準便折在路上,到時候再把餘下的百姓重新收歸,料想那時必然不再有唱反調的人。
劉巍預想的也不錯,的确已經有老人受不住饑餓暈倒在路上。陳昌與他想得既同又不同,他情願這些老人投靠綏平一衆,不情願他們餓死病死在路上,不過這些都不是要緊的,目前最要緊的是接下來的一戰。
“斥候有無回報?”陳昌穿戴好盔甲,踏出了房門,劉巍連忙回話,“回大帥,還未,如今才剛剛卯時過,想必敵軍還在路上。”
“讓你準備的船隻備好了麼?”
主仆倆走到中堂,劉巍回道:“已全部按大帥指令備好了,船隻都已推下江,隻等大帥下令,便解開船錨。”
早飯已經有其他侍從端上,陳昌讓劉巍坐下陪自己一道用膳,飯間,楊兆來報,“大帥,葛将軍與我弟到了渚州。”
“好!快快帶本帥前去。”陳昌頓時放下筷子,高興起身随楊兆前去迎接。
葛文胤和楊晟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很是有些狼狽,兩人見陳昌親來迎接,連忙單膝跪地行禮,“大帥,我們回來助衆兄弟一臂之力。”
“好,好!兩位将軍快快請起!”陳昌上前兩步将人攙起,又命人快去準備熱水,“文胤,楊晟,你倆随我回府上用過早飯便好好洗漱一番,有什麼我們邊吃邊說。”
劉巍很有眼色,一早命人再端吃食過來,幾人坐下後,陳昌讓他們墊了些肚子才問大都之事,葛文胤如實回答,“大帥,如今大都依舊戒嚴,我倆是托人打點才得以離城,新皇強收大都百姓五成身家,用以擴充火铳軍。”
聞言,陳昌也是眉心一蹙,過了幾瞬他又沖兩人安撫一笑,“如今我們亦有三十多把火铳,火藥也配制了不少,你們無需擔心。”
“大帥,長陽如今被朝廷占領了,百姓都被趕出城了,我倆因着急趕路隻能把身上的一點糧食給了他們,不過想來應該不夠他們吃一頓的。”
楊晟還是不忍心看那些百姓在路上遭罪,希望陳昌派人前去接應,後者歎息一聲,“你說的本帥明白,隻是如今大戰在即,不知渚州會被圍困多久,如今糧草實在不足以支撐數十萬百姓生活三日。”
劉巍連忙補充,“楊将軍有所不知,如今敵軍收繳各城糧食錢财,幾日前,幾千火铳軍帶着火炮攻打長陽,朱超将軍也因此犧牲了,昨日晚上周慶将軍亦死在敵軍手上,渚州必然還有一場硬仗。老百姓我們也想管,無奈為了保證全軍的糧草,隻能期望他們再堅持幾日,如今他們起碼不用被戰事波及,性命無虞。”
得知朱超犧牲,葛文胤一時悲痛不已,畢竟兩人從小一同長大,陳昌亦紅着眼眶,“一切皆因巴哈之死而起,我們不過十萬人馬,卻成衆矢之的。”
這番話頓時讓葛文胤将仇恨轉移到了賀躍塵身上,若非他射殺巴哈,朱超也可能不會死...
楊晟倒沒這麼畜生,畢竟是賀躍塵挽救了長陽百姓,若無他,也許所有人都已命喪黃泉,何來今日這番對話?
他忍不住道:“大帥,葛将軍,是否因為巴哈之死,還尤未可知。隻是新皇阿希格十分暴躁,他要鎮壓起義是遲早的事,如今既然輪到我們頭上,多想舊事已無益,還是應當做好備戰才是啊。”
這話聽得劉巍心裡不爽,若非楊家兩個兄弟有勇有謀,能力不俗,他必要出言駁斥。陳昌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行退下,又對楊晟和葛文胤兩人輕聲說道:“你們乃本帥心腹大将,本帥亦無需對你們隐瞞内情,文胤應知天兵傳言之事...”
葛文胤立刻點頭,“我自然記得,當時我亦奉大帥之命前往大都。”
“沒錯,那你們可知傳言出處?”
楊晟搖頭,葛文胤亦遲疑不定,“大帥曾經不是說皆為百姓口口相傳麼?”
陳昌面露沉痛,喟歎一聲,“當時我不過是不想你對恩人心懷芥蒂,畢竟當時我們還未替其攻克富嘉。”
對面兩人大驚失色,楊晟不敢置信,“大帥所言,莫非是指徐将軍等人散播的天兵降世?”
“的确,雖然徐将軍與我關系融洽,奈何他的大哥祝廣進一直瞧不起我,雖為糧草施以援手,但事後卻散播謠言,推我們上風口浪尖,要一舉消滅我們這個日後對手。”陳昌面容沉重,不似假話,葛文胤已然相信了這個說辭,不禁憤憤然,“祝廣進為人實在狡詐,我道他仗義,原來是過河拆橋!”
一旁的楊晟不知該不該盡信,唯有沉默,陳昌又讓他倆趕緊洗漱一番穿戴好盔甲,“辰時将至,恐二十萬敵軍已近在眼前,你倆需做足準備。”
待他倆離開,劉巍便從後方轉出,湊近陳昌耳邊低語,“大帥,不如讓楊晟帶人乘船東去?”
“不急,先看看敵軍情況再定,你去看看斥候有無回報。”
“是!”
劉巍見他不欲多言,隻能依言出了府去,大戰在即,葛文胤倆自然不能磨蹭,都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沐浴更衣。
達亞爾還以為牧仁早就進駐了回龍,他領着十八萬大軍直奔渚州,心想牧仁必然會從回龍出發奔赴渚州與大部隊彙合。怎料他都快到渚州城前了,還是未見牧仁的身影,心中不禁湧起不祥的預感。
“興許副都尉還在路上,都尉,是現在發起進攻,還是再等等?”火铳軍的一員博多爾向達亞爾請示,後者把心神從牧仁那邊收回,看了看天色,竟是個陰天,未免待會兒突然飄雨影響火铳點火,他下令立即進攻。
城内的長陽軍也在看天色,适才斥候已經發現敵軍身影,前來禀報,所有人立刻緊急備戰。
護城河下,範大力已部署了三百人口含蘆葦杆埋伏在水底,希望能給敵軍制造一些麻煩,屆時他們在城樓上發起攻擊。陳昌将賀躍塵坐于馬車頂射擊敵人的招數盡數拿來,不過因為城樓本就足夠高了,隻需取下馬車頂,留三周木闆,再進行開孔與加固便可讓人跪在車廂射殺敵軍,下方亦有推車小兵。
達亞爾一衆行至城門外三百多米處停下,看見城樓上的數個木闆及孔洞中露出的箭頭,達亞爾思索一瞬,命令步兵架起盾牌掩護炮手前進,先轟炸城門。
因為護城河足有二十五六米寬,城門與河岸之間還有兩米多,若火炮距離城門太遠,則威力必然要削弱,是以這群步兵一直将火炮推到了離岸邊兩步的位置。
他們還未站定,城樓上方便開始射擊,不過因為步兵将盾牌疊成斜梯形,箭矢很難穿透防線擊殺敵軍,但是他們的幹擾使得這群步兵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躲避箭矢身上,從而忽略了潛藏在水中的危險。
埋伏在水下的幾人立刻不動聲色的遊到岸邊,用繩子纏住敵軍的小腿用力往水下拉,餘坤則突然奮起,去扯放火炮的推車輪子,欲将火炮拽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