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陳昌反倒平靜了下來,命人擡來水缸,找來大量木盆,遇到掉在地上的羊皮袋子立馬舀半盆水扣上再跑開。
外面的人一連丢了十多個羊皮袋子卻聽不到回響,不禁有些納悶,手中動作也僵住了,不知該不該繼續。
他們不繼續,範大力等人可開始反擊了,數百弓箭手在箭頭纏上布條點燃後射向敵人的船隻,船上來不及扔出的羊皮袋子遇上火星立刻炸響,沖起更大的火光,船上的敵軍不管會不會水都趕緊跳下船逃命。
“拿繩子來!”範大力朝後伸手,待人遞上便點燃繩子一端甩向其他船隻。
原本志得意滿的達亞爾又再次遇挫,頓時暴跳如雷,“該死的反軍!把火炮搬到高台上給我炸死他們!”
戰到此時,不論是達亞爾一衆還是城内都是既累又餓,比拼的全是耐力。火炮搬上高台是可以辦到的,用繩子拉上去便好,可是炮手恐高,而且火炮的後沖力不小,一不小心可能把人震下來。
炮手不敢去,其他人更不敢去,達亞爾總不能親身上陣,誰叫他自己也怕呢?氣氛一時有些僵持,僵持中便有人打退堂鼓,提議吃了飯休整一番,下午再戰。
越來越多的人附和,達亞爾也隻能無奈同意,一行人退至七百米外休整。他們退了,城内的長陽軍也能喘口氣,商讨對策。劉巍倒是識時務,立刻跑到範大力跟前認錯,“範将軍,适才是我無心之言,實非本心,萬望範将軍不要往心裡去。”
他畢竟是陳昌身邊的親信,範大力不好揪着不放,隻能沉着臉應了一聲便往内城去了。劉巍落在後面等陳昌,後者先慰問了一番士兵,又命人備食送來外城。
“大帥?”劉巍見陳昌一直沒往這邊來,隻能走過去,陳昌命令人繼續搬水缸來放在城門後疊起來,“最好将翁城塞滿。”
“是!”
其他人不敢輕忽,立刻照做,陳昌沒有要往内城去的意思,隻命劉巍去端吃的來。楊晟兄弟也都留在外城,正低聲商議下午應如何拖住敵人。
“隻恨我的肩膀傷的不是時候,不然咱倆可以并肩作戰了...”楊兆有些氣悶,楊晟安慰地拍了拍兄長的後腰,适逢燕兒又提着吃食送來,兄弟倆便倒了聲謝趕緊墊肚子。
見燕兒送了吃的但還留在這兒不走,楊兆哭笑不得,“燕兒,如今這外城說不定什麼時候打起來,你就不怕?快進内城去吧。”
“楊大哥,有你們在,我不怕!”燕兒說得認真,一雙杏仁眼始終看着他倆,楊兆原本隻拿燕兒當小妹妹,這會兒被她瞧着竟不知為何後背到脖頸都漫上些熱意。
楊兆不知該不該在此刻深究原因,隻能對燕兒溫聲勸道:“燕兒,我們正要商議下午的對策,你還是快快進城去吧,等我們打赢了你再迎接我們也不遲。”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燕兒便也不再堅持,又叮囑了他們要小心,便跑着回内城了。雖她走了,但楊家哥倆還是沒有商量出個好的退敵策略,他們沒想到,達亞爾卻想到了,炮手不是不敢上高台麼?那便鏟土墊出個大土坡,再推炮車上去轟炸。
說做就做,反正他們人多,飯又一時半會兒熟不了。張坤時不時便到城樓上看看外面動靜,這會兒見他們鏟土,連忙喊楊晟過去看。後者把最後一口飯扒了,含着飯菜邊嚼邊上去城樓。
“楊将軍,他們不會是要把護城河給填了,再爬上來吧?”
楊晟面色凝重,搖了搖頭,“若是那樣反倒好了,隻怕他們要築高炮台攻打我們。”
聽言,張坤也心髒狂跳,緊張地看了看陰沉天色,期盼快下大雨才好。
再說周武一行千餘人,逃進山林後還是往綏平的方向去了,一行人走得又累又餓,晌午過才算走到。吩咐了一聲,周武獨自前去城門處說明情況,城樓上依舊是付春看守。
“我們本是搶了船,但突然有數千蒙古騎兵追殺我等,我見他們領頭的有火铳,斷其應為朝廷派來圍攻渚州的軍隊,擔心将他們引來綏平陷赭袖軍于不義,所以與他們協議,将船留給他們,我們自行離去。”
付春不好自己拿主意,隻能再讓人去請徐歡來,後者亦着急知道那些船隻有何秘密,很快策馬趕至。
“先開城門。”徐歡直接擡下巴命令守城士兵開門,待城門打開,他便騎馬出去外面,親自詢問周武。
周武既說的實話,便無所謂再重複幾次,如實向其道來,徐歡聞言有些疑惑,“你道朝廷騎兵追殺你們,船隻停放位置可不是正挨着渚州城,那他們如何會知你們所在呢?”
“回将軍,我亦不得而知,興許隻是歪打正着,不過他問我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我是否要去江餘求援。”
話音未落,徐歡已皺起眉毛,莫非朝廷把他們和長陽軍視作盟友不成?若打不下陳昌,很可能要調轉刀鋒朝他赭袖軍來了!見他沉默,周武便遲疑道:“不知将軍是否願意留下我等,為赭袖軍效力?我們的确是真心前來投效,絕無半點假話。”
徐歡頭大,若大哥不曾指出陳昌為人,他可能馬大哈不去深究陳昌每個行動的用意。隻是他聽了祝廣進和賀躍塵的話後,早已視陳昌為陰險小人,既如此,他必然得考慮自己被利用的可能,雖周武言辭懇切,但萬一他們就是陳昌委派來的,追殺之事實為編造或做戲呢?
見他不拍闆,周武也不再腆着臉,徑自一抱拳轉身大步離去了,他這樣倒叫徐歡有些無地自容,又連忙将他喊住,“周兄弟,如今随時可能觸發戰争,我作為主事之人不得不多番權衡,你不要見怪,既然你們真心投效,我亦沒有拒絕之理。”
周武燃起一絲希望,靜靜地等待安排,徐歡打馬湊近,低聲道:“如今堰州已自動投效我們,你們與圍攻渚州的官兵打過照面,留在綏平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的想法是,讓你們暫時先去堰州,我為你們寫封信,到時候交給守城的弟兄一看,他便會立即放你們進城。”
聽這意思也不是溜他們,周武遂抱拳緻謝,接受了這個安排。付春得知,便再次為其備了些吃食,又給了他們三匹馬。
入城信很快寫罷,周武将信仔細收進懷中,辭别徐歡,牽着馬往山林去了。
城門再次關閉,徐歡卻翻身下馬,留在了城門處,付春趕緊為其搬來凳子,徐歡一屁股坐下又招手讓他自個兒也坐過來。
兩人面對面坐着,徐歡發愁,“付春,若是陳昌那邊堅持個一天一夜或兩天都沒被朝廷官兵讨到便宜,那這群官兵很有可能朝我們過來。”
付春直擊重點,“将軍何故憂心?即便是真要朝咱們來,也是一群消耗了大半力氣、心氣甚至武器的官兵,何懼之有?”
徐歡一聽好像也有道理啊,立刻振奮道:“沒錯!我們還可以趁此機會把我們的水師檢驗一番,看看之前操練的成果如何。”
不過付春緊接着又給他潑了點冷水,“将軍,貌似富嘉有陳昌的内應啊,你們到底揪出來沒有啊?”
話音未落,徐歡猛地一拍大腿,氣哼哼地說:“哪裡揪得到?各個都表現正常,這個陳昌别是已經聯系好了内應吧?”
付春立刻站起來,催促他,“那将軍還等啥?快速去富嘉下令全城封鎖為上啊,尤其是戰船必須全部鎖起來,由咱們的舊部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