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州連下兩天兩夜暴雨,護城河都擡高了幾分,達亞爾一衆亦在第三日清晨卷土重來,不過是駕了數千輛馬車來的,因地上泥濘,要紮營便需要做些木頭底座墊高才行。
他們都不想淋雨,隻能先在嘉郢做好了需要的底座才運過來,長陽軍見他們行軍還如此矯情,立馬大開嘲諷,罵對方不像個男人。
達亞爾沒想到才短短一日多時間,這群反軍竟變得如此嚣張,再一想被投毒之仇,心底怒火頓時滋滋往上冒。
“雨快停了,聽我命令,莫日根與巴彥各領五萬大軍給我攻城!”
見他們猶豫,達亞爾更是火大,“他們的城門都殘破不堪了,撞幾下便能開,去啊!”
他娘的,你怎麼不去?!莫日根心裡咒罵,眼見巴彥已帶人沖了出去,自己也隻好跟上。下雨天,雙方都别指望能用火器退敵,長陽一衆隻能重拾弓箭阻攔下方騎兵,但多數都被盾牌擋下,陳昌下令城樓士兵退至内城,如今外城已積了半人深的水,正是因為陳昌早已命人将兩側阻攔,又将内城積水全部舀出外城。
所有人全部退守内城,外面的騎兵眼看樓上停止了攻擊,立刻加大攻城力度,撞開了第一道城門,再想撞擊翁城,卻愕然發現翁城門已被磚石取代,封死了。
一衆騎兵隻能采取翻牆的形式攻入外城,翁城牆高六米,厚度已增至兩米,想靠巨木撞擊恐怕得一天時間才夠用。牆上被長陽軍打磨得尤其光滑,天上又下着大雨,一衆騎兵爬牆都不順暢,各個窩了一肚子火。
好不容易等他們翻過翁城,又差點栽倒在積水中,楊晟一衆立刻挽弓對準他們射擊。
頭一批的騎兵因為馬都留在外面了,隻能跑着逃竄,有幾人跑上城樓,立刻大喊讓人甩繩子上來,打算在垛口上系繩子,讓大軍不必走翁城,直接翻進來。
在内城要射殺城牆敵軍有些困難,楊晟命令衆人偶爾放幾箭便行了,“别讓他們輕易下來就夠了。”
楊兆的肩膀養了幾天,如今又再次披甲上陣,楊家兄弟再次并肩。
轉移至回龍的張承平一衆算是暫時安全,葛文胤一行兵分兩路,一路散布朝廷屠城,為巴哈報私仇的言論,一路則重金招募勇士義軍,如今短短四日時間,葛文胤已招募六萬義軍,其中更有不少勇悍之人。
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還要當屬張九福,這家夥聽說長陽反軍被朝廷圍攻,生怕自己的榮華富貴一朝淪為泡影,居然做了有生以來最有魄力的一件事,便是将這一路行商所賺的錢财全部交給商隊裡的二百餘精兵,命他們在南方分散開來,大力招兵買馬。
兩派招募的人馬最後一疊加,已然近十萬,今日清晨這十萬大軍從渚州南北兩路趕來救急。
當然,陳昌還未得信,如今正在全神投入,準備應戰。曆時兩刻多鐘,已有五萬餘敵軍翻入外城,後又用繩子拉馬匹上城樓。
“你們已經騎上馬的先沖!”莫日根才剛剛攀上繩子,也充當了一回達亞爾的角色,催促巴彥一衆的先沖鋒。
巴彥卻不上當,堅持要等全部人列陣了再上,莫日根暗自咬牙,隻得快速爬上城樓。
這數萬騎兵單是進城都已經累得氣喘如牛,範大力一衆将領又大開嘲諷,氣得敵軍險些自亂陣腳,好在巴彥上過一回當變得冷靜多了,立刻喝住衆人,“把耳朵閉起來!待會兒動手大殺四方才是最好的回敬!”
“來呀!你爺爺我們在這兒等着孫子們!”範大力和張坤數千名長陽軍立刻大笑回應。
劉巍也扯着喉嚨高聲搭腔,“我看應該叫孫女們,既不像男人,又紮着辮子,真真想做個姑娘呀!”
莫日根氣得鼻子噴氣,急夾馬腹上前挽弓射殺,後面的部下也立刻緊随其後。陳昌命令衆人退後并豎起加高的門闆抵擋箭矢,莫日根一衆見狀立刻加速逼近,卻又驟然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怎麼回事?!”巴彥在後面猛然急刹,急命後面的部下後撤回城樓附近,又大聲呼喊莫日根。
被他呼喊的對象莫日根也想出聲回應他,可惜他已泥足深陷,原來這裡已被取下青石闆挖了二十多米的深淵壕溝,又灌入泥水,莫日根沖在最前面自然頭一批掉下壕溝,被後方掉落的騎兵連人帶馬壓得死死的,沒支撐幾分鐘便窒息而亡了。
最上方的騎兵倒是踩着底下的人咬牙爬了起來,不過人都已經吓傻了,驟然失重和窒息感實在令一衆享受安生慣了的駐兵無法承受。
“他娘的,老子不打了,老子要回南豫......”爬起來的這些人立刻連滾帶爬地朝城樓跑,巴彥怎能眼睜睜看他們怯陣?真要讓他們跑了,其他人也勢必軍心渙散,那他還要等到何年何月報投毒之仇?!
“敢臨陣脫逃的,立斬無赦!”巴彥一聲令下,又帶頭砍殺數名逃兵。
一時間,外城氣氛凝滞壓抑,範大力一衆卻又再次嘲弄譏諷,不斷叫嚣着讓他們過來。
“大膽暴民!給我拿棍來,一百人下馬,身上系上長繩,用棍子探路,給我把壕溝大小測出來!”
話音剛落,雨勢竟漸緩,巴彥大笑三聲,“看見沒?太陽馬上就出來了,這群反民殘害我數萬同胞,天理難容!”
因為時間緊任務重,長陽軍為求挖得足夠深,壕溝長度和寬度卻并不驚人,巴彥的部下很快探出了壕溝範圍,“不足兩丈寬,十丈長。”
“繞過去,給我殺盡暴民!!”巴彥再次下令,率先繞路沖過障礙,逼近内城門。
楊晟大喊:“啟動第二道陷阱!”
巴彥聞言隻能再次急刹,因積水太深,馬兒似乎也顯得很吃力,疾沖急刹之下竟失去平衡,楊晟立刻挽弓射殺巴彥。
情急之下,巴彥隻能翻身下馬,在水中打了兩個滾躲到内城牆根下,又大聲命令部下跟上,“他是詐我們的,根本沒有陷阱!過來!”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幾萬騎兵被翁城、壕溝和适才的虛晃一槍給弄停了三次,心态已不同出發之時,哪怕雨已漸停,他們心裡卻還是一片陰霾。
“還愣着幹什麼?!你們敢怯逃,外面的大軍亦不會放過你們!”巴彥被敵方和己方的兩派人氣得肝疼,逐漸失去理智。
後方的并不是真正歸屬巴彥麾下的,這支臨時拼湊的隊伍本就不牢固,如今拖了幾日都沒有進展,巴彥說得又這麼不中聽,裡面的一個校尉立刻調頭,一句話都沒說,但明擺着就是要走。
見他走了,其他人也忍不住跟風,另一個南豫來的副都尉才見同僚被巴彥斬殺,這會兒巴彥被困在内城牆處,想奔過來處置他們也來不及,這名副都尉便招呼其他人一塊兒出城,“狗屁的大軍,外面連火铳軍算上也沒有十萬,怕個甚?你們要留下遭罪盡管留下,恕我不能奉陪!”
說罷,他徑自策馬奔回城樓,強拖着馬放入翁城,自己又順着繩子滑下去,轉眼便出了外城。巴彥簡直要氣得吐血,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往城樓退去,他不顧内城楊晟一衆的射殺,咬緊牙關一路狂奔回壕溝另一側。
哪怕他再怎麼想殺了逃兵,這麼多人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對付的,最後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盡數離城,他也唯有灰溜溜地順繩而下。
看着衆人狼狽模樣,達亞爾大聲喝問:“發生何事?!”
其他已打定主意離去的人全都一言不發,快速駕馬越過達亞爾,飛奔遠去,轉瞬間已杳無蹤迹,隻餘一地泥濘馬蹄印。
巴彥大喊達亞爾阻攔逃兵,可事發突然,加之其他援軍也不願下死手,達亞爾攔也沒攔住。
平淵那邊,賀躍塵亦延續了昨日的方式,先命人查探府城是否戒嚴,得到否定的答案後才令衆人往前繼續推進五裡地,等候傍晚進攻。
“東家,何故要拖到傍晚?”周春不解,明明此時還是巳時,不應該趁早進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