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間繼續咀嚼着包子,目光卻上移到了女子的臉上。
“月眠啊,碗給你擱這了。”
“好诶,嬸兒。”
“月眠。”徐松溪咽下包子後,嘴間情不自禁地喃喃到。
聽到面前等候的食客在喚自己的名字,正在往餅面上刷甜面醬的月眠擡起了頭來。
“嗯?”
“好名字。”抿了下唇,徐松溪笑呵呵地說到。
月眠大方地以笑回應。
嫩柳随煦風輕擺,一抹薄陽透過葉隙落在月眠清秀的臉龐上,更映得她粉腮上的桃花色灼灼,柳眉窈窕勝細柳,瓊鼻秀挺的側影上渡上了淺淺的暖暈。
徐松溪情不自禁朝月眠身後清新靈氣的粉牆黛瓦凝去。
他覺得。
月眠身上散發出的渾然天成的清新自然,完美和諧地契融在朦胧着細細煙雨間的江南水鄉中,像是在眼前展了一卷水墨畫。
在臨安見慣了精心刻意的朱唇粉面,又精工于畫骨的徐松溪,眼光是出了名的挑剔和苛刻。
他默默點了點頭,心頭留下了‘三庭五眼,形神俱佳’的評價。
不過...
眼前這個名喚月眠的小娘子,或是太過操勞,清澈地如一泓清泉的笑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憊。
徐松溪心中暗自覺得有些可惜。
她的面色不似江南女子慣有的白膩如脂玉,反倒有些同北地女子的微黃。臉蛋兒随是小巧精緻,但臉頰卻并不飽滿。用素巾随意束起的頭發在微風中顯得黯淡而幹澀。
總之,徐松溪覺得,她現下的狀态到底将名中月兒的皎美珠圓體現地完美。
随着月眠手間握着的小木鏟子将餅皮一翻再一覆。
一張圓滿地像十五的滿月,闊得跟銅钲一般,顔色像是黃鶴的羽翎,偏生又薄韌地如産出于剡溪的宣紙樣的餅皮已經攤好了。①
“好香啊。”
看着月眠熟練且連續地單手磕下兩隻雞蛋并用木刮子迅速在餅面上打開地過程中,徐松溪情不自禁地感歎到。
月眠擡頭觑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回複到,“攤煎餅的稀粉漿裡頭不僅加了綠豆粉和五香粉還有一些羊肉湯。”
徐松溪是典型的眼睛大肚子小,方才茶客那般享受的樣子屬實是饞到他了。
他不僅要了全家福,甚至在諸如炸雞柳和香熏培根等諸如葷腥的配菜上面要求了雙份。
月眠雙手皆握着小鏟子,小心翼翼地将裡頭的配料是聚了又聚。
生怕不會兒會露餡,她又給徐松溪單獨再攤了張餅皮子疊外頭。
而更讓月眠無奈的是。
徐松溪臨時起意追要了一根棒槌馃子。
無疑是雪上加霜。
月眠暗歎了一口氣。
秉持着顧客便是衣食父母的宗旨,月面默默地打開了手邊盛放油條果子的小木甑。
令她驚喜的是,裡頭空空如也。
暗自舒了口氣,月眠擡起頭來微笑着看向徐松溪,頰畔邊頓顯兩隻可愛的小梨渦。
“客官,不好意思,棒槌菓子沒了。”
她很快給出了解決方案,“要不,替換成我家拿手的鍋巴菜怎麼樣。”
方才月眠攤餅時一番行雲流水的帥氣操作,徐松溪已然暗自認定她廚藝定然高操。
徐松溪好就好在。
容易給合眼緣的人事親鍍濾鏡。
吃食上,隻要是合他胃口,便是不挑。
徐松溪欣然接受了。
“那請問客官是要用油皮紙還是荷葉呢?”月眠問道。
這麼講究?
徐松溪有些驚訝。
而今的造紙技術經過兩朝改進後,有所革新,亦是有用紙做成的貨币交子在市面上流通。
不似前朝般盛行洛陽紙貴一說,但對于普通文人來說,仍舊是奢侈的。
“有什麼區别嗎?”
月眠挑眉,“若是講究便用油紙,多付兩文便是。”
掂了下手間的錢,徐松溪打量了一眼放在盒子裡面的油紙。
紙面粗粝,想是将浸後的竹及棉麻碾壓不善所緻。
又觑了眼在攤後的食座落座的客人,徐松溪發現,選用油紙的多為有錢的商賈和講究的舉子秀才。
徐松溪嘴角微勾。
眼前這位小娘子不僅是膽大,敢私造紙。眼光和頭腦也甚好,瞄得準需求群體。
他撫了下下巴。
看來車馬勞頓千裡,自己身上華貴的氣度是半分沒被折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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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去這麼久。”
徐松溪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返回的時候,許行舟已然站在茶棚門口了。
他笑得十分燦爛地熱情回應着許行舟。
許行舟注意到,他的嘴角都快笑開得咧到後頸窩了。
“這麼開心?撿到寶了,還是沒收你錢?”
“沒。”斂了幾分笑意,徐松溪擺了擺手。
“售煎餅果子的哪位小娘子,人美心善說話又好聽,做得煎餅果子也香。”
他埋頭大咬了一口手中的煎餅果子,語音含糊地說到,“眼光也好,方才誇我生得俊美,看起來又有錢。”
将把腮幫子都撐得圓滾的滿口食物用力咽了下去,徐松溪添補道:“雖然她沒明說。”
嘴角微微抽動,許行舟唇角微揚,無奈地搖了搖頭。
做完一隻煎餅果子交付給等待的客人,月眠擡頭頭來的刹那,感受到一道目光正在自己周圍逡巡,銳利又冷沉。
擡手擦拭額角的汗珠掩住側臉,她餘光瞥見茶棚陰涼下站着兩個男子。
大口貪婪地咬着煎餅果子的是方才哪位嘴皮子甚滑溜的食客,至于他身邊哪位...
倒是個很打眼的存在。
他一襲青珀色袍衫,身姿清瘦而孤拔,如蒼山翠柏一般。逆着光,有些朦胧,如天青色煙雨下的孤山般寂美。
但因着此人面上戴了半扇黃金面具,月眠隻能窺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饒是隔着稍遠的距離,她也能感受到此人周身出塵的氣度。
“你在看什麼?”徐松溪伸開巴掌舉在許行舟眼前晃動。
“沒。”許行舟收回目光。
“好像...”
“像什麼?”徐松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許行舟抿了下唇,沒有繼續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