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如寒山融化後缭繞煙氣般清冽幹淨的聲音乍起,凝着許行舟直望的月眠肩頭陡然微顫,背心沁出的汗水随之變涼。
涼意夾攜着的危險提醒她收回了神思。
稍顯慌亂,她瞬間脖子仰後收緊了下颌。
雙下巴都遭吓出來的月眠将手往後一背,臉蛋兒微紅,整個人局促不安地跟個小鹌鹑似的。
再度偷偷擡眸輕瞥了眼周身氣度極其不好惹的許行舟,月眠便垂下了眼簾,畫扇般濃密的睫毛将她的思緒擋住。
她是見過許行舟幾次,不過都是匆匆一瞥,抑或是在人潮臃塞之地。
他總是愛負着手長身玉立在逆光的地方,留給月眠的隻有他清冷孤拔的背影和模糊的輪廓。
便是下九流混雜的望舒巷,素來對與仵作為鄰是相當避之不及。
故望舒巷深處,僅月眠家獨一的一進小院,平日鮮少有人踏足。
公門中養尊處優的縣太爺不嫌晦氣竟會親臨,她是始料未及的。
眼前這位江小娘子方才歪着頭直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時候,桃花眼間蘊滿了探索好奇的清亮眸光,倒也是珊珊可愛。
不過下蹿至鼻息底的酸馊味以及臂間的黏膩不适感,無一不在提醒許行舟。
她自稱老娘,方才那般潑辣無理,可是和林廬煙口中的老實純良半分不搭噶的。
現下嘛...扮豬吃老虎的功力興許是不淺的。
薄唇再度抿緊幾分,許行舟的唇角的弧度也向下耷拉去,平添了幾分威嚴,“縣衙來訪,未向命人來向江姑娘遞個帖子,到底算是冒犯了。不過...”
他的語氣不乏是正經認真,月眠卻聽出了其間的戲谑。
縣太爺親自遞帖子,到底是故意折煞人了。
收緊了下負在腰間的雙手,許行舟擡起了颌,語氣也随之加重,“本官既都到此,江姑娘豈能有不迎之禮。”
許行舟薄唇間吐出的淡漠字句卻有如神力般,每每能迫使對方正視向他。
聞言微愣,月眠的目光不自然地被勾起,再度落在了許行舟身上。
日頭突然打斜,透過花木間的罅隙打在許行舟身後的那抹薄陽彌散,鍍在他周身的那圈淺淺淡淡的暖暈也随之淡去。
他身後的院牆垂滿了葉翡枝茂的白玉蘭,皎白的花瓣随風輕動,馨香幽幽。清冷矜貴地如被揉入了一片月白的許行舟,沉靜地像是一方上好的千年白玉,溫潤無瑕卻透着刺骨的寒意。
也是這時,月眠才看清。
烏紗帽下的那張臉沉郁靜朗,膚色透出疲憊病态的白皙,陰郁的淡墨色眉毛下是一雙明澈而冷沉的鳳目。
而下許行舟正垂眸看向她,眼神是能将人舉止千裡之外的淡漠疏離。
若是月眠再離他近些,定然能看清許行舟現下面上覆着的一層薄冰。
他便是靜默地站在哪裡,縱使不動聲色,也透着一股渾然天成的清冷卓然,像是瓊台仙君般遙不可及。
原來,籠罩在許行舟眉眼發梢的柔和光影消散後在月眠眼睛呈現地愈發清晰的湛藍色畢露出的是他為上位者與生天然的冷感桀骜。
面部輪廓清晰而俊冷,目光寒涼,極好看的眉宇間疏離感滿滿...
高冷又神秘,興許還深藏着腹黑。
月眠心頭暗暗升起一個想法。
這新任縣太爺難不成還是個天蠍男?
許行舟低咳了一聲,提醒到,“江姑娘若是喜歡盯着本官看,可以随本官回縣衙慢慢看個夠。”
徐松溪是時抱着手臂站在了他身邊,撫着下巴神色嚴肅,“也是,到底該嚴加審問下江姑娘偷襲朝廷命官到底算蓄意秘謀還是故意為之這等大事了!”
月眠:“?”
exm?自己連連半月免費給徐松溪加雙蛋還送菓子和肉松并且還少收他一文錢的全家福煎餅果子終究是錯付了?
她目光徑直繞過許行舟,看向他身側後的徐松溪,如盛出春水般的明眸間灼灼的滿是不可置信。
“阿姐,你還傻愣着幹嘛啊?非要等縣太爺身上都晾幹了才迎别人進去?”江鏡潭從許行舟身後竄了出來,胖乎乎的臉上布滿了着急。
“就是就是,這一家中還是得有拎的清事情的人。我先說三點啊,月眠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林廬煙開始附和起來。
“閉嘴。”
許行舟和徐松溪幾乎異口同聲。
“啊...對對對。”
心中竊喜的月眠咧嘴露出貝齒看向許行舟笑着,端出矜持姿态的她側身,而後伸出手做出了個延請的動作。
“縣令請進,寒舍簡直蓬荜生輝啊。”月眠打着笑哈哈重複着,“蓬勃生輝。”
月眠這漫不經心的恭維話作效甚微。
許行舟的眉頭是皺了又皺。
江鏡潭卻是熱情地攥緊他的衣袖往裡面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