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月眠動作熟稔地将茶馓掰碎放入空的蓋茶碗中,再往其中注入騰着白絲絲熱氣的清馥茶水。谷物的香氣升華上來的時候,徐松溪深提了一口氣,嘴間咀嚼着脆茶馓的動作也緩緩慢了下來。
“竟生還可以這般吃?”抿了下唇,徐松溪将自己微張的驚訝遮掩過去。
月眠點頭,“茶馓自是可以兩吃的。幹吃的時候配上油酥花生米、鹵毛豆,佐上一壺小酒,脆生又滋味。而像我這麼沖泡着吃,又是另一番香軟韌道了。”
所謂茶馓呢,又可稱為細環餅。用得是精白細面,制成銀絲面線,在手心環環相扣圈繞出各式造型,然後在香油中酥炸。
正當徐松溪翻起一隻茶碗,興緻勃勃地朝月眠讨教吃法的時候,外頭一陣亂糟糟的酒話聲引起了許行舟的注意力。
酒博士出去的時候留了扇門,許行舟又坐在臨近門口的位置,自然是聽得格外清晰。
他端起茶盞,假作飲嘗,深邃地似寒潭的墨瞳緩緩轉向了噪音的制造者們。
幾個男子相互勾搭着肩背,歪斜着身子不成調地靠着二層的扶欄邊上,肆意地大聲說笑着,言語不乏粗鄙不堪。
面色酡然,眼神迷離,打眼瞧便是喝上了頭。
許行舟将身子向後緩緩傾倒了幾分,放大了視野。
他發現一行衣着豪奢又浮誇的幾人出行在外無一不帶有家仆美婢,但見那副大拍欄杆借着酒興暢作平仄難韻的詩文的野蠻作派,許行舟料定他們是折月縣當地有權勢說得上話的豪紳。
折月縣雖是淮安府下轄的一處小縣,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靈毓秀之地。曆年的中舉率極高,朝中緻仕為高官者自是數不勝數,就連淮安府的巡撫也身出此處。
但無奈的便是,所謂天高皇帝遠,皇權不下縣。
這些落籍折月縣的官員,便是日後貴極人臣,也會若名頭上的頭領,一縣之縣令許行舟一般,有之不可達之處。
因為,真正掌握話語權的,是折月縣内的豪紳望族。
很快,一張載滿了縣内豪紳戶籍造冊的紙扉在許行舟眼前快速展開。
“修鴻兄今日怎麼沒來?他前些日子不是吵得那般熱鬧,從前這些酒局他可是最積極籌劃的了。該不是...”說話的人咽了了下,聲音息了下來。
眼眸微眯,許行舟将紙扉上的豪紳信息細篩了一遭,很快鎖定到了一個名字上去。
傅尚強,年二市又七,折月縣出了名的二世祖,其人劣迹斑斑。
若不是他家親姊在後宮中說得上幾句話以及有個夯實的老子,單憑景德八年他夥同浮浪子殺人越貨這一宗,便是不放不殺,他的餘生也隻會是一張四方天了。
傅尚強擠弄着眉眼說到,“天底下哪有賺的完的錢?又去和胡人談香料生意了?”
他卯足了聲氣,“該不會是前些日子他家女子着了不知名系的野男人的道,私奔了去。”伸出蘭花手指,咿呀着唱戲的腔調,“修鴻兄自感蒙羞便留與家中寬慰傷心的娘子,不出來見人罷了。”
隻見微敞着胸懷,滿面絡腮的男子厭惡地皺了下眉頭,不以為然地歪着唇大啧一聲後,一把用力地拍在傅尚強肩頭,将他的論斷按下去,并很快反駁。
絡腮胡說起他人家的醜事來,是絲毫不加遮掩的。
“楚修鴻那麼視财如命的人,不過是近些日子攀附上了可助他生意的官爺,尋了旁的逍遙窩喝花酒快活去了。也就你這傻蛋會信他會心疼他家哪位二嫁還攜帶私貨的娘子?”
看着絡腮胡揉搓在便便大腹上的粗厚雙手,許行舟很快檢索出了他的信息。
慕右青,年三十又五,身出軍戶。十幾歲時身上便擔了幾條人命,啃老又寡情,是比傅尚強更扶不上牆的存在。
夾私貨?
正當許行舟骨節分明的指摩挲着下巴疑惑時候。
慕右青很是張揚地給出了答案。
便是楚修鴻家的娘子懷着前夫哥的孩子瞞天過海入了門,給他蓋了丁碩大的綠帽。
餘幾人無一不瞠着目,面存疑惑的互視好幾眼。
幾人中個子最矮小的一男子站了出來,他昂着下巴看向慕右青,質問到。
“慕兄台可敢對天發誓?背後亂編排人,日後可是要被罰入拔舌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