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博士提醒逐月到,“客官,這漿水是用煮熟的米飯用涼泉水酵取出的,味道可能有些發酸,您要是吃不慣可以再加些蜂蜜。”
逐月卻是擺擺手,“吃得慣,再甜我都吃得慣。”
月眠沒忍住笑。
聽逐月這話,顯然他是隻聽進去了茶博士的後半句。
用手撐着一側臉頰徐松溪斜睨着許行舟揶揄到,“尋泓今日好生大方啊。”
許行舟淡笑着說到,“不過請你飲盞湯品就是大方了,你尋日明裡暗裡罵我小氣鬼的時候還少了麼?”他将面前的陽羨雪芽一飲而盡。
“哪有啊!尋泓哥哥天下第一大方的美男子。”
月眠将丹唇抿得很緊,憋笑着臉漲得通紅。
許是瞧見許行舟現在心情還不錯,徐松溪幹脆乘勝追擊。
他用兩根手指扯起許行舟的的袖口,小幅度的搖晃到,“那尋泓哥哥可以把我那根玉腰帶送去保養一下嗎?”
徐松溪笑嘻嘻地說到,“要不了多少銀子的。”
許行舟可是個變臉的高手,他上揚的嘴角登時就垮了下來,“沒門兒!”
“小氣鬼!”徐松溪立馬撇嘴。
“飲子來咯。”酒博士将長長的木托盤擔在肩膀上,載滿了甜水穩步走來。
将他們各自點的飲品放到面前後,茶博士笑到,“這是我家掌櫃的送給許縣令及幾位貴客的。許縣令日理折月縣事宜辛苦了,請慢用。”
許行舟微笑颔首。
這也算是他貶來折月縣的第三個月了。
百姓對他的态度,從一開始因為他臉上戴着面具産生的新鮮好奇,便是他尋常出個街都有人圍觀。到現在逐漸接納,時不時還有人招呼他。
思及此,許行舟隻覺心頭有一陣暖流湧動。
月眠擡眸看去,心頭一喜。
送的是當下最為時興的涼水,喚作冰雪冷元子。
所謂的冰雪冷元子,便是将炒熟的黃豆磨成豆粉,與蜂蜜混勻,再加水揉搓成小團子。吃之前先放到帶冰塊的冰水裡面浸泡一段時間,清涼解暑又香甜。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許行舟好整以暇地看向月眠問到,“月眠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正在把玩玉佩的徐松溪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什麼問題?”
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月眠徑直說到,“是有關劉可哀的問題。”
“哦?”徐松溪挑眉,“說來聽聽。”
月眠坦白道:“我對劉可哀并不了解,與他之間的接觸,無不是他故意創造的巧合。加之,我對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抵觸感,故而我總是在刻意回避他。所以,以下我關于他的猜測,是基于今日官府中的見聞和其他苦主關于他的描述。”
徐松溪卻是有些不解的地看向月眠,“空心人我倒是理解,但是自戀型人格障礙?”
他托着自己的下巴,“我經常假想我是全天下第一美男子,天底下所有的佳人都愛慕我?”
徐松溪的桃花樣看起來很迷濛。
因為劉可哀所犯下的滔天禍行可比他說的嚴重多了。
“倒不是這個意思。”月眠搖搖頭,淡淡地說到。
許行舟道:“還是說你是如何判斷的吧。”
“劉可哀今日在公堂之上,便是面對如山的鐵證,也屢次颠倒黑白,企圖将局勢逆轉到對自己有益的方向。同時,在杜蘭苕和将離對于劉可哀的描述裡面,他面對自己相處中的錯事,從不會低頭道歉,以及會說是對方的逼迫才讓自己這麼錯的。”月眠添補到,“這并不是一種強自尊心的表現,而是擅長逃逸責任和轉嫁他人。”
許行舟點頭,“的确如此。但是我在公堂上見過不少的犯人也是這般替自己辯解洗白的。”
用玉骨扇扇柄敲了敲額頭,徐松溪的眼眸忽的一亮。
“劉可哀在朝堂上連篇的撒謊,其實是他日常的一個投射。我與他相處時,也曾親眼瞧過他對另外一位朋友如此。”徐松溪提到了朝堂上他捏造言真師徒傷害他的故事,“在他的記憶裡面,似乎他自洽出的畫面才是符合邏輯的。同一件事,與他相悖的描述,他總是會猛烈反駁,倒打一耙。”
“而且我發現他對于我,和對其他苦主一般,總是喜歡捏造一些十分完美的形象。并且這些形象對于我們個人來說,都是異常的投其所好。他第一次見到我便是在折月縣的棋館,後面總是能讓我感覺十分碰巧的遇到他,殊不知他是刻意蹲守我。”徐松溪扭動了下脖頸,抱怨到,“我似乎也如那些與他相處過的女子一般,每次與他出遊後再回舍廨,總是感覺後面的好幾天都無精打采的。”
月眠:“你對他來說,是有利可圖,所以在你們相處的前期,他會不厭其煩地主動靠近你。至于你說與他相處是能明顯感覺身體上的疲乏,再正常不過了。”
月眠意味深長地說到,“人與人之間是存在磁場的。”
許行舟卻是打笑他,“你現在醒悟,也不算太遲。”
徐松溪輕啧了一聲。
征求到許行舟的意見後,月眠繼續借雨夜采花郎的案子分析。
“在劉可哀的世界裡面,自戀才是供養他生機勃發的源泉,而自戀是與自尊相互對立且不共存的。故而他使用了很多卑劣的手段來維持源泉。”月眠的眼底滿是悲憫,“多偶隻是他最常使用的一個手段罷了,可憐的是那些孤注一擲為他付出一片真心的女子。”
逐月卻是憤憤不平,他猛地往桌上一拍。
撫摸着下巴的徐松溪突發奇想到,“劉可哀雖生得可鄙,但擅長編織謊言,以及佯裝身份。既如此,被他蒙騙的女子也不在少數,那為何他還要去做采花郎?”
沉默了良久,月眠吐出了一個字來,“瘾。”
瘾,會幻化成欲望,驅使着空心人行屍走肉。
終而跌落無底深淵,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