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被罵也不吱聲，隻快步走到阿婆身邊立住，一雙混濁的圓目直勾勾地看着她。

老婦人懶得搭理他，伸手沖趙掌櫃道：“快把箱子給我。”

趙掌櫃知曉這箱子裡不僅有他太奶奶的全部積蓄，還有她老人家的心愛之物，可是如今她顯然神思不清明，萬一貿貿然給……趙掌櫃不安地看了一眼他太爺爺，然而老丈卻是深深看了姜頑一眼，不知怎的，竟然微微點頭準允。

翠翠從小趙掌櫃中接過了小木箱，從中取出一個錦鯉錦盒，對姜頑說道：“你出嫁的時候，我想送你禮物，可是那時候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你反而把你家的不少東西都留給了我。後來我也離開了桃花村，嫁給了這個冤孽，靠着你，過上了自己的日子，可心裡總想着再見你一面。姐姐沒等到，還好還好，我等到了。”

老婦人說着，打開錦盒，取出一條半巴掌寬的紅綢布，在燈火下如同一汪流動的水波，又似一團燃燒的火焰。

“這盒子是你當年送我的那個，這些年面館賺的錢，我都換成銀票存放在這裡，是姐姐給你的。至于這條發帶，我知道阿頑姐姐不缺衣裳布料，各式各樣謝相公都會給你備好。但是這條我特意去讨的喜布，找了鎮上當時最厲害的繡娘用金線繡的圖案，一面繡的是咱村的桃花，宜室宜家，另一面是你家那棵柿子樹，柿柿如意！”

老婦人這些話不知道在心裡念叨了多少遍，憋了多久，今天終于有了機會說出來，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謝相公手最巧了，他每次給你梳的發髻都是全村最好看的。再配上這條發帶，你一定是全村最美的姑……”

說到這裡，阿婆突然愣了一下，看着姜頑對面空蕩蕩的，隻放了一把劍的位子，略帶驚訝地問道：“阿頑姐姐，謝相公沒有和你一起嗎？”

姜頑本來一直默默不語，隻輕輕摩挲着那條發帶，聽到這裡突然心中大恸。她猛地攥緊那條發帶，低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自己不要在翠翠面前失聲痛哭。

對其他人而言，隕落的是人間至尊，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甚至不過一個稱号，縱然一開始會驚慌，但總會有新的強者出現，謝青陽的死，終究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隻有桃花村的人才懂得，死去的那個人是姜頑的相公，此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為姜頑每天绾發梳妝、陪她一起賞花垂釣了，她的生命裡最重要的那一人，永永遠遠地離開了，此後她的世界永遠殘缺。

趙掌櫃見姜頑低下頭不說話，以為是小姑娘聽到自家太奶說什麼“相公”害羞，于是彎着腰拱拱手，低聲沖姜頑賠罪道：“姑娘，實在對不住，我家長輩如今百歲有五了，您多體諒則個，今兒這頓面就當我們的心意，賀您芳辰，歲歲安康！”

姜頑擡眼看了一眼樂呵呵賠笑的趙掌櫃，搖了搖頭。她沒有生氣，她隻是想謝青陽了，很想很想。

她看着身邊翠翠時隔近百年，混濁卻依然關切的目光，忍着嗓子裡的澀意，輕輕答道：“他、他有事來不了。我、我自己也能紮給你看。”

謝青陽不在了，她總要學會一個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