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沒有。

也許是因為，一直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醒過來的人，真的太孤獨、太痛苦了吧。

柳已經很久沒有經曆這種痛苦了，久到他已經忘記了那種每天逼自己在無盡的絕望中燃起希望，又再度絕望的煎熬。

柳聽風，你放任她去一個十死無生的死局，如今這一切，便就是你的報應。

想到這裡，柳聽風回頭看着床上無知無覺的姜頑，月色下她的臉蒼白的近乎透明，再不見往日的生動靈氣。

“自諸妄想，展轉相因，從迷積迷，以曆塵劫，雖佛發明，猶不能返……”*柳聽風喃喃的聲音在冷寂的屋裡飄飄蕩蕩。

雪越下越大，月光似乎也變得黯淡，柳聽風的白色面具也逐漸融于黑夜中，房間内的陰影處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蘇醒。

突然，窗戶猛地打開，一陣冷風夾雜着雪花襲進屋内，月色照映雪色，華光瞬間鋪滿整個房間。

柳聽風從迷障中迅速清醒，當即甩出一道符箓，一道清光無聲炸開，籠罩整座桃花面館，姜頑和趙錦鯉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

柳聽風身形不動，卻瞬時有兩道身影從自身猛地飛出，一左一右，眨眼間便高高漂浮在庭院上空，淩冽的目光掃視四周，殺氣四溢，長袖無聲自鼓。

然而這方小天地中隻有紛紛飄落的雪片，不見半點兒人影。

突然，留在房間内的柳聽風餘光瞥見自己身後，蒼涼月色下，一座小山一樣龐大暗影慢慢移動變幻，仿佛其中隐藏着可怖的怪物。

柳聽風瞥見了黑影，卻依舊一動不動，因為他認識它，它就是他自己。

面具下的柳聽風，真正的柳聽風。

黑影如同一攤水，慢慢蠕動來到柳聽風身前，同窗外明亮的雪景，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而柳聽風則站在這界限之間，身前身後，心内身外，天塹之隔。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欺師滅祖、衆叛親離、深恩負盡……這樣的自己，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麼？

柳聽風緩緩擡起手，然後猛地長袖一揮，一股勁風四散開來，窗外紛繁的雪花忽地被卷起，彌漫整片天地，上空兩個“柳聽風”也瞬間消散；屋内同柳聽風隻有一步之遙的黑影也瞬間炸裂成無數碎片，靜止漂浮在空中，如同鏡片一般，映射出無數個柳聽風的面容。

“滾！”

柳聽風聲音剛落，所有黑影如同來時那般，融入空中，消失不見。

過了不知多久，柳聽風沁涼的聲音在屋子裡緩緩響起：“你還要躲在暗地，看多久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