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也覺得很難過,他伸出胳膊,緊緊環住姜頑的脖子。
他不想姜姜難過。
“小乖,沒有曜玉沙,謝青陽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姜頑怔怔地盯着那個琉璃盆,低聲喃喃。
感覺到無念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摩挲,姜頑方才低頭看向懷裡的無念——原來自己哭了。
姜頑紅着眼咬牙想忍住,可是越努力,淚卻流得越多、越快,無念兩隻小手都擦不過來,他也忍不住皺着小臉,眼眶泛紅。
阿嗚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急得團團飛:“這是咋的了?咋的了啊!”
被姜頑緊緊捏着的琉璃盆突然爆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姜頑眼前瞬間一黑,她倒下前的最後意識,就是把無念攬進懷裡,不讓他受傷。
姜頑恢複意識的時候,發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遊魂,而且不知為何陷入到一個名叫摩珂莎的人的回憶中,被迫圍觀了她的一生。
摩珂莎的母親剛生下她的時候,小嬰兒雙眼緊閉,不哭也不動,卻甚至連呼吸都察覺不到,産婆用力拍她屁股,她也毫無反應。
産婆臉色微變,隻能委婉道:“這小娃娃……怕是不好。”
摩珂莎的母親不肯這樣放棄這個在她肚子裡呆了九個月的娃娃,她堅信菩薩既然把她賜給了自己,就不會帶走她。
于是摩珂莎的母親請了衆僧人為她的孩子念經祈福,她抱着摩珂莎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終于在聽到了她的孩子一聲弱不可聞的哼唧。
所以摩珂莎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便是袅袅不絕的經誦聲和母親身上經久不散的香灰味,以及其中夾雜的一縷若有似無的氣味,後來,摩珂莎才知道,那是花香,來自供在佛前的鮮花。
她母親給她起名摩珂莎,意為超脫輪回,希望她此生平安順遂。
後來人人都說摩珂莎命好,得到菩薩庇佑,起死回生,轉危為安。
隻有當時接生的産婆歎了口氣,“人這一輩子,要流得淚都是有定數的。那個娃娃,剛來人世時不肯哭,隻能往後流更多的淚來補了。”
沒想到,産婆的話,一言成谶。
摩珂莎家祖祖輩輩都靠侍弄花草為生,尤其是各色花卉。天域人家大多都有禮佛供奉的習慣,鮮花自然必不可少。
所以摩珂莎家的生意一向不錯,尤其是當摩珂莎出生之後。她對花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她天生就知道,如何侍弄不同的花草,讓它們長得更健康,更漂亮。
摩珂莎的家族在萬佛山的騰翼峰後山有一大片土地,用來培植花卉。摩珂莎的童年便在花圃中度過。
摩珂莎最喜歡的一件事,便是把自己養出來的花,送到她母親房内供奉的佛像前。她聽母親講過無數次,自己是全靠菩薩慈悲,才得以活下來。
每當這時候,她都想要快快長大,因為自己的心太小了,盛不了那麼多的滿足和開心;更因為她想要和爹爹哥哥一起,去山上的寺廟裡,親自感謝菩薩,謝謝他們願意讓她留在世間,留在母親身邊。
摩珂莎五歲生日那天,她的願望幾乎實現了——她終于來到了騰翼峰正山。
哥哥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那金碧輝煌的寺廟,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瓦片,像一朵朵向日葵。
石階上絡繹不絕的人群,則像是一群群蜜蜂,興奮不已地飛往心中聖地。
摩珂莎記得哥哥之前的叮囑,一路上乖乖呆在哥哥懷裡,即使被一路上虔誠又繁盛,莊嚴且熱鬧的氛圍感染地激動不已,她也保持安靜,隻悄悄摩娑出發前自己放到袖子裡那朵小小的潔白花苞。
那是她帶給菩薩的禮物,是她自己培育出的花,她連母親和哥哥都沒有告訴,悄悄給它起名飛羽。雖然隻有一個小花苞,但是摩珂莎希望它将來能在佛像前綻放。
然而,她卻沒有機會把它親手交給菩薩了,因為她的哥哥隻帶她走到寺廟門外,便不肯再帶她進去了。
摩珂莎不解,她輕輕扯了徹哥哥的衣袖,示意哥哥像其他叔叔伯伯一樣,走進廟裡,她已經看到了院内高聳的鐘樓塔樓和屋檐上的可愛又霸氣的金魚,摩珂莎知道它們叫鸱吻,是守護寺廟平安的。摩珂莎覺得它們好厲害,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一向對摩珂莎疼愛有加的哥哥,這次對她的請求無動于衷。他把摩珂莎牢牢所在懷裡,沉聲道:“安靜在這裡看一眼就好,好好看,認真看,以後長大了,就再看不了了。”
摩珂莎不懂哥哥為什麼不讓自己進去,也聽不懂哥哥的話,她傷心欲絕,一直磨到太陽快落山,哥哥也沒有帶她踏入佛寺一步。
她最後隻能不甘心地包着一泡淚,把袖子裡的還未綻放的花苞小心放在在寺廟院牆牆根,同鸱吻守護神們輕輕揮手告别。
摩珂莎委屈地抱着哥哥的脖子,看着原本隻有一步之遙的寺院,在自己的視線裡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她的心裡有一股無從言說的悲傷,她好像意識到,她永遠永遠都沒機會當面同菩薩說一句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