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我一定不會多事把你從山下撿回來，就該任由那些豺狼虎豹将你那副爛黑心肝吃進肚中，讓你永堕畜生道，生生世世受盡苦難！”無執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咒罵如慧，眼眸赤紅，神情癫狂，狀若地獄惡鬼。
“無執師兄，到了今日，你還看不破心中的業障嗎？”達摩院首座無為沒有張嘴，但是他的聲音好似陣陣海潮，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又湧入衆人心中。
“無為，你裝什麼好人？當年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整天像條哈巴狗一樣跟在無塵身後讨吃的，最後還真讓你給撿到了一塊肉骨。反正人家無塵是天上的佛子，看不上咱人間這點兒芝麻綠豆，不然就玄真師叔那護犢子的性子，達摩院首座的位置能輪得到你？”說到這裡，無執神情突然一變，愣愣望着天空，喃喃道：“人家的師傅都知道疼徒弟，怎麼我的師傅從來都不肯護着我呢？”
“明明我才是你的弟子！我才是無字輩第一人，可是無塵一出現，你眼裡再也沒有我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哈哈，縱然他被你青眼相待、寄予厚望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我設計，不過一兩句謠言，便讓他落得個身死道消、一身污名的可悲境地！”
一直盤膝閉目、主持八吉祥慧眼大陣的無為睜開蒼老的雙眼，深邃的眼眸中滿是失望和痛心：“何至于此？”原來當年山下那些關于無塵師弟的香豔傳聞，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傳遍萬佛山，竟然是無執師兄在暗中操縱。
那為清風朗月的佛子師弟來人間一趟，纖塵不染，唯獨在女禍天災一事上被拽入泥潭，自此僧袍染污，再不可湔。
“是他自己自甘堕落，無視我梵音寺清規戒律，放着好好的佛子不當，非要同山下那些五漏之身的女子攪和在一起，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他好了！”
聽到無執此番言論，無為眼神瞬間變得瞬間嚴峻剛毅，對立身在陣法中央慧眼之上的如慧喝道：“速速動手，不能再猶豫了！”
法清當即一步踏出，面容寶相莊嚴，神色不怒自威：“玄悲師祖怕是早就認出你心術不正、執迷不誤，才不許你染指梵音寺主持之位，以免壞我梵音寺威名！今日我便送你下去給無塵師叔祖下跪認罪！”
說完右手高舉天舞□□，沖無執奔襲而去。
熟料一直沉默的法山竟然更快一步，他雙掌合十，默念法訣，金剛杵立時爆發出一陣金光，以奔雷之勢飛躍至無執頭頂上方，而後攜帶萬鈞山嶽之力轟然砸向無執。
雲林閣閣主當即運轉法力，将想要掙脫的無執牢牢束縛在原地；無為掐訣不斷，八吉祥慧眼大陣散發出一陣陣柔和的光芒，宛如海浪，将無執外放的護體真氣不斷攪碎；站在法陣中央的如慧眼含清淚，握緊手中念珠，一字一句，開始誦經，他說出口的每一個經文都化作一個個金色的文字，湧入腳下的法陣之中，激發出一朵朵燦爛炫目的光浪。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之聲宛如雷鳴，響徹整片小天地。巨大的威力如同暴風席卷衆人。法清不得不先退回法陣中央，護住自家脆皮煉氣期師傅。
待四周罡風退卻，靈氣消退，法清和如慧試圖二人卻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硬吃了一擊的無執竟然還站立不倒，他半邊頭顱凹陷，渾身淌血，而留出的血不是紅色，居然是黑中帶金！
最詭異的是，那湧出的黑色血液似乎非常粘稠，細看之下，好似蠕動的活物一般在無執的法身之上緩慢遊走。
無執猩紅的雙眼看向衆人，尤其是法陣中的師徒三人，他的好徒弟和好徒孫，半邊嘴唇緩緩勾起。他沒有張嘴，但是陰冷的聲音響徹四方——以我之血，敕令八部衆，殺無赦！
作為此方結界的主持者，如慧當即吐出一口血水——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在從外界以蠻橫不講理的姿态直接侵入其中。
天色忽地轉暗，法清等人感受到頭頂傳來的巨大壓迫力，不約而同擡頭望向天空，隻見一顆大如山嶽的漆黑龍頭自雲間現身，澄□□冷的碩大眼眸好似一輪大日，龍吻自天幕垂下，探入人間，整個結界瞬間被擠壓，四方邊界扭曲，似乎下一刻就要徹底破碎。
無為沖如慧大喊：“快躲開！”那頭被召喚出的黑龍明顯是沖如慧師徒幾個去的。
可如慧死咬牙關，雙目一片血紅，身上所有筋骨如同被寸寸碾碎，依然不肯挪動一步。
一旦他此時洩氣，就再也撐不住這方禅房結界，到時候結界破碎，這場災禍将波及到整座梵音寺！
原本其他首座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參與對無執的圍剿，隻是作壁上觀，但是此時此刻見到這駭人之景，不得不紛紛出手。
“阿彌陀佛，這為戒律院首座不愧是六境之下無敵之人，貧僧今日才得知，竟然能有人敕令傳說中的八部天龍之屬！”
“休得廢話，傳聞八部衆均在六境之上，如果真的降臨此界，大開殺戒，我梵音寺危矣！”
“六境之上，這還怎麼打？”
“不打就你就直接去輪回吧！”
“這金剛不壞之身這麼強悍嗎？半死之身依然奈何不了他？”
無為掏出一隻佛缽，将其抛向上空，佛缽上的“卍”字熠熠生輝，如同小小的一輪明月，照亮昏暗的天地，佛缽越變越大，最後籠罩住整座天地，護住其下衆人。
“雕蟲小技，不自量力。”無執一邊應付其他掌事首座的攻擊，一邊沖無為嘲諷：“你現在那點兒功德和壽命，能撐得住這佛缽幾時？”
無為沒有回答，一方面是他如今既要主持八吉祥慧眼法陣，牽制無執，同時還要分心以佛缽抵禦黑龍，他的靈氣在繼續消耗，身軀肉眼可見地衰老下去，無暇同無執作無意義的口舌之争。
另一方面，對于曾經的門内第一人無執而言，無為覺得他那句“不自量力”的評價不算失實。畢竟以前無論是論修行還是論佛理，無執師兄都是他們那一代人仰望的存在。
直到……無塵師弟的出現。
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無為突然就懂了什麼叫“日月光華，弘于一人”。
人間星火都無法與其争輝。
可不等無為生出一絲自慚形穢的念頭，他便從那孩子彎成月牙的眼眸裡和稚嫩的“無為師兄”聲看到了春天花開，感受到了暖風拂面。
他是高高在上的佛子，也是自己的小師弟啊。
會無意間将記有他心得感悟的經書落在自己禅房，好讓自己能混過每月法理課考；會請求自己自己的師傅，将本該留給他的達摩院首座之位傳給自己；知道自己鑽研法術吃力，便幫忙找尋煉化八吉祥法物，幫自己設計鑽研法陣……
“師兄，這佛缽在關鍵時刻能抵禦七境一擊，但是代價是要消耗你自己的心血精氣。不到萬不得已的生死存亡之際，千萬不要輕易動用啊！”
無為睜開看着佛缽之上那個碩大的、散發着微光的“卍”字，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當師兄的，被你照顧那麼多，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卻沒有能幫上你。對不住啊，無塵師弟。”
盡管是聲不可聞的一句話，無執卻仿佛被激怒一般，直接掙破束縛在身上的雲海竹林真氣的束縛，四肢和軀幹頓時皮開肉綻，甚至不少地方深可見骨，隻不過骨頭也赤金之色，上面夾雜着衆多黑色紋路。
無執整個人頓時變得“七零八落”，好似一堆破碎的皮囊和爛肉挂在骨頭上一樣。
衆人神色大驚，望着幾乎已經“非人”的無執，感受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下一刻，籠罩結果上空佛缽邊緣處，又見兩顆碩大的龍頭，一左一右自翻滾的雲海似現形，并将冰冷的豎瞳瞥向結界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