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江旭将林霰放回床上，直起身時視線一偏便看到了一株生長在床邊卻即将枯萎的玫瑰。

尚未綻放的花瓣泛着黑，耷拉着仿佛随時都會腐爛掉。

江旭看着這朵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玫瑰，若有所思地轉動了下小指上的戒指道：“查看副本信息。”

[叮———歡迎旅行者進入單人9級副本《憶夢》，注意，本副本旅行者将被真正傳送到任意時期，在本次副本中您唯一的任務為：回到屬于您的正确時間。]

[叮———旅行者江旭注意，任務提示會随機在您身邊刷新，請注意觀察。]

“唯一的任務……随機刷新……”江旭呢喃着擡起手毫不猶豫地折斷了那朵玫瑰，他微微彎下腰将玫瑰放在了林霰的胸口上說，“我會幫你。”

說完，江旭重新站直再次看了眼昏睡的林霰，然後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毫不猶豫地打開門。

強風貫入的同時，他看到了身形幾乎透明坐在門前等着他們的林言。

“林霰呢？”林言看着孤身一人的江旭，微微皺眉道。

江旭看着他說：“他想報仇，而我會幫他。”

“但他會死！”林言幾乎是低喝，向來帶着悲憫的臉上也浮現出些許愠怒，“報什麼仇？！他根本不清楚這些事的嚴重性！我不需要他為我做什麼，我隻要我的兒子可以活着，去找到他母親和弟弟，然後永遠不要再回來！”

江旭平靜地看着他，聽到後半句時嘴角微微勾起，卻又很快被他壓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同時，尾戒也悄悄閃爍着一抹紅光。

[叮———檢測到指定情緒之一：關切，相關記憶已保存，道具“記憶泡泡”已使用，可随時取出該段記憶播放，使用時，旅行者江旭應與使用對象産生接觸。]

“可那是他的執念，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會永遠痛苦地記得這一切，我不能讓他這樣——我可以保證，他會活着。”等林言說完，江旭才說，“我不懼怕死亡，我可以幫他。”

“他不能帶着痛苦活下去。”

林言看着江旭那雙眼睛，片刻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整個人都帶了些無可奈何：“你要怎麼幫他？幫他擔下這因果嗎？”

“是，對于我來說，死亡可以讓我回到屬于我的地方。”江旭淺笑起來，“我不畏懼，我願意為了他而死去。”

“現在距離花開還有4天，4天内你将自己的血沾染在所有的玫瑰上，等到時間到了時，所有含着因果的法力會進入你的身體裡。”

“那會是極為龐大的一股法力，你并非神明，在法力進入身體的40分鐘内你就會死。”

“那個過程中你會很痛苦。”林言看着江旭，企圖從他的神情中看出破綻。

可沒有，他在江旭身上看不到一點猶豫和後悔。

江旭隻是很平淡地看着他，然後問：“他會痛苦嗎？”

“……不會。”林言歎了口氣說，“……如果你真的救了我的兒子，我承諾你，無論未來作處于什麼時空，在面臨絕境之時，你都将獲得神明的重性。”

“……”江旭聞言點了點頭說，“謝謝。”

＊

中午夢園内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的風輕撫過玫瑰花海，隐隐的血腥氣摻在濃郁的玫瑰香氣裡被風帶到夢園的每一個角落。

中央的床上林霰緩緩睜開眼，異瞳中的迷茫在接觸到坐在床邊的江旭時通通化成了狠厲。

林霰從床上躍起動作迅速地一把掐住江旭的後頸，翻身将人按倒在床上，冷聲道：“你到底是誰？！夢園裡隻有父神可以随意使用神力，你為什麼也可以？”

他說着，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般眯了眯眼說：“你見過父神，你見過他……”

林霰松開壓制着江旭的手，迷茫地向後退了一步，呢喃自語道；“你見過他……不，不對，父神死了，父神已經死了，你怎麼可能見過他……好多人都死了……是我害的，他不該救我，他們不該救我……”

江旭站起身，他看着不斷後退雙眼猩紅的人，不由感到心疼，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但江旭并不反感。

“林霰。”江旭走上前剛準備說些什麼時，原本還狂躁不安的人便已經出人意料地平靜下來。

林霰閉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就恢複成了之前那種冷淡的樣子。

他不再看江旭，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說：“抱歉。”

江旭愣了一下，接着他轉身看向林霰問：“你确定自己沒有關系了嗎？”

“沒有。”林霰回答的很幹脆，他低頭看着身前的那叢玫瑰說，“4天後，當太陽快要升起時我會打開門，到時候你可以直接離開，去哪都行，但再也不要回來。”

“那你呢？”江旭問，“你要一個人為所有舊神報仇嗎？”

“………”林霰擡頭看向江旭，片刻他才疑惑道，“你明明不屬于這裡，卻知道很多事情，為什麼呢？”

江旭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偏頭看向那扇“無法打開”的門。

許久，在林霰覺得他不會回答了，準備給那些玫瑰澆水時才聽到江旭說道：“………他不會恨你。”

林霰澆水的手一頓，他轉頭看向江旭，隻見黑發青年轉過頭。

烏黑的眸子看過來時帶着難以忽視的溫和，他說：“我聽見你說夢話了。”

“……”林霰收回視線，他看着水流澆灌在土地上神色淡淡，“你錯了，他恨我，他們都會恨我。”

＊

四天的時光過得很快，那天的話題結束後，江旭便再也沒有提起過。

他偶爾會躺在那張床上，略顯慵懶地支着頭看着林霞在花叢裡忙碌，但經常做得則是跟在對方後面，也不幫忙，隻偶爾會和他說現實世界中的見聞。

所幸四天時間不多，當江旭将自己所見過的所有現實世界的見聞說完時，正好到了第4天的黎明。

“……最後一朵花也快要盛開了。”江旭直起腰，轉頭看向林霰說，“對了，這些玫瑰這麼特别，它有名字嗎？”

“有，叫血瑰。”林霰坐在床上看着周圍盛開的玫瑰說。

江旭的腳步一頓，接着他若無其事的走到林霰身邊坐下，偏頭看向他說：“太陽快升起來了。”

“嗯。”林霰低低應了聲，他轉頭與江旭對視，漂亮的異色眼睛裡仿佛含着化了的冰，“等門開後，你一定要快點離開。”

“哦。”江旭點頭随意應了聲，接着他站起身向門口走去說，“走吧，太陽要出來了。”

林霰看着江旭離開的背影，眼睫顫了顫起身跟在了江旭身後。

他們走在盛開的玫瑰花海中，任花香萦繞。

當第一縷陽光露出地平線，在愈發濃郁的花香氣中，江旭聽到身後的人說：“我希望你能記住我。”

江旭一愣，他下意識回頭看向那個站在花海中的人：“什麼？”

林霰看着呆愣的江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是自他們相遇以來他露出的第一抹笑容。

林霰搖了搖頭。他越過江旭一把推開夢園的門說：“沒什麼，走吧。”

“……”江旭依舊在原地站着，他看着面前廣闊的玫瑰花海，眼底盈了點笑意輕聲說，“我聽到了。”他呢喃着，轉身走了出去。

＊

江旭在林霰身邊站定，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這個林霰出生地的土地上。

他擡起頭看到星星與太陽共存，又因為太陽的升起，漸漸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