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也是一臉不解。突然,裡面沖出一個門生,臉和手臂都有燒傷,頭發,背上也着着火,阿勒齊見狀提起一桶水準備潑過去,可門生突然大喊:“不,不,别潑我,求你了。”
世子趕忙攔住阿勒齊,并解下外衣,不斷拍打着書生的背和頭發,幫忙滅火。
阿勒齊看到世子将書生那件着火的外衣褪去之時,書生背部有一整塊皮也随外衣嘶得一聲離開書生身體。書生的臉上,手臂上,全是燒傷,可他懷裡的那幾卷書卻安然無損。他忽然明白,書生不願他潑水救他是怕毀了這幾卷書。
阿勒齊忍不住吼那個書生:“都什麼時候了,你不要命啦,不就是幾卷書嗎?能有你的命重要嗎?你們讀書都讀成傻子了。”
書生卻滿意地笑了,可一笑就牽動着周圍受傷的肌膚,他隻得收住,緩緩道:“我一介布衣,無權無勢,在門閥士族一路夾殺下走到今天,此生所能依托的唯有書畫而已,人生實難,也幸遇書畫,不虛此生。”
世子勸道:“你把它看得太重了。”
“甯為玉碎。”書生眼裡全是笑意。這笑容再次帶給世子極大的震撼,為什麼,你們這些讀書人總是愛笑呢?為什麼你們總是活得如此不同,可卻說不來哪裡不同……
“阿勒齊,你我都是上過戰場的,我們去救書總好過讓那些書生白白去送死,我們已鑄成大錯,你可願同我一同赴火海救書。”
“得令。”
二人不斷從太傅府庫房搶出書卷典籍,他們身手極佳,動作敏捷,屏息閉氣能力亦非常人所能及,很快就将庫房裡的大片書畫墨寶搬至府外。可火勢越來越大,且二人背部皆有不同程度燒傷,遂隻得作罷。
一個時辰後,太傅樓景謙騎馬趕來,下馬時一個踉跄,摔倒在地,衆門生見狀急上前攙扶。
“諸生可還安好。”
“安好。”“一切安好。”“都好。”……
聽到學生都平安無事,樓景謙點了點頭。剩下的,他不敢問,也無法面對。
突然有一個門生說:“昨晚路過兩名少年郎,身手極好,拼死搶下了庫房裡七成的書畫,還有衆多同門也拼死沖入火海,也搶到了一成的書畫,先生,我剛統計了一下,先賢古籍,書法字畫,史籍記載,大部分還在。”
樓景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韓厲,你方才說,還在?可信否?” 樓景謙瞬間熱淚盈眶。
韓厲走到樓景謙,悄悄耳語,“先生,李先生托付給你的那些書畫也都還在,方才我歸類的時候已悄悄将其轉移了。”
“好好好,韓厲,有勞了。”
樓景謙不住地留下了眼淚,心裡感慨道:“師兄,是你嗎?是你在天上保佑這些書畫嗎?是你在冥冥之中派兩位少年保我大淵儒道佛薪火相傳嗎?”
“快,帶我去見見那兩位少年,我要好好謝謝他們。”
醫館内,兩名少年的背部還在不停滲血,嘴也停不下來。
“我說世子,回去你就把茅房後面那些書給挪走吧?我現在一想起咱自家的書放茅房那,結果别人家的書咱舍了命去救,真不是滋味。就好像有屎在背上。”
“你是想說如芒在背吧。行行行,回去你給我掏個地窖出來,我把書放那裡。”
“公子,你聽,好像有人來了。”
彼時,樓景謙帶了上好的金瘡藥,給醫館交了很多傭金,讓大夫務必好好療養兩位少年。一進門,果真看見兩位少年背部鮮血橫流,一時心痛不已。
阿勒齊側過頭說:“别怕,這點小傷算啥,小爺我五歲受的傷都比這重。”
樓景謙躬身行禮:“二位小友大恩大德,如同再造,景謙沒齒難忘,樓氏一族亦感激不盡。”
兩人紛紛側目,“你就是樓景謙,不像啊。”
韓厲輕輕咳了兩下,“先生确是當朝太子太傅,樓先生。”
阿勒齊狐疑:“不是說樓景謙是李蒼雪的師弟嗎?怎麼感覺和李蒼雪一點都不一樣。世子,我覺得周文甫倒更像是李蒼雪的師弟。”
韓厲又猛咳了幾聲。
世子補充道:“樓先生,我們兄弟二人沒有文化,說話多有得罪之處,請勿見怪。”
樓景謙笑道:“大淵文化鼎盛,哪怕目不識丁的鄉民言談都能說上幾個成語,吟幾句詩,可話術愈文雅,也就愈虛愈假,我還挺喜歡聽這位小友說上幾句真言。“
韓厲已然汗流浃背,先生大悲大喜後定是懈怠了,怎麼能在醫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讨論兩位罪臣呢?周李二人的教訓,難道還不足以令天下讀書人膽寒嗎?韓厲自覺地退出門外把風。
樓景謙問道:“說說看,我怎麼不像是李蒼雪的師弟,我們當年一起在江亞書院寒窗苦讀時,二位小友怕是還沒出生呢。“
阿勒齊答道:“我沒讀過一天書,但周文甫和李蒼雪在菜市場我們見過,一看就是個讀書人,老伯們也都能看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你一看就是個當官的。“
樓景謙忽覺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