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李,拜别郁凡,朱時宜化了個美美的妝,下樓,踏上回家的旅程。
臨走前,為了感謝郁凡的照顧,她偷偷給郁凡留了個禮物,是一支口紅。
潘嶽如約而至,他默默搬行李、當司機,送她去機場,一切宛如平常。
到機場門口,潘嶽仍舊沒有任何異常。
“一路平安。”潘嶽搬下行李,語氣如常,就像送一位關系不錯的朋友,離開這片土壤。
“......謝謝。”朱時宜接過行李,抿抿唇。
所以他......是不打算表白嗎?
昨天她說的話,他是沒聽清嗎?
他看起來,不像不喜歡她的樣子。
朱時宜不确定。她猶豫了下,試探問:“我過兩周開學,你能來接我嗎?”
潘嶽颔首:“好,記得把航班信息發我。”
朱時宜有些急切:“那今晚我們還視頻嗎?”
“嗯。”潘嶽神情自然。
朱時宜細細盯着他,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沒有拒絕她的任何請求,也沒有想遠離她,所以昨晚他講了一半的告白,他應該是沒聽清而已吧。
機場廣播不斷提示:“送客的車主,請于五分鐘之内通過,全路段自動抓拍,違者罰款200元......”
機場平台,隻能停五分鐘。
車來車往,時間不許朱時宜糾結。
最後,她張開雙臂,歪了下腦袋:“走之前,抱一下?”
潘嶽神情似微滞。
朱時宜上前一步,直接環住潘嶽。
......
他緩緩擡起雙臂,摟住她的腰。
朱時宜沒說話,潘嶽也沒開口。他默默收緊手上力道,垂首,下巴輕輕落上她的肩窩。
......
“好啦,”朱時宜輕輕抽身,笑了下,“快走吧,不然錢包得遭了。”
潘嶽擡起的手臂頓了一瞬,緩緩垂下:“好。”
“我走咯,”朱時宜拉住行李箱,朝潘嶽眨眨眼,她留了句心眼,“回去一起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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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城。
朱時宜搭地鐵轉公交回到家,将将進門,就聞到滿屋飯菜飄香。
“朱時傑,過來接駕!”朱時宜看到她那許久未見的老弟,第一句話就是犯賤。
六年級小男孩臉上頓時堆滿欣喜,朱時傑鼓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個跳起大蹬腿:“媽媽,姐姐回來啦!”
......
飯桌上,劉露一邊念叨着家長裡短,一邊不斷給朱時宜夾菜。女兒剛回家,她難掩喜色:“多吃點,工作上學一圈,你看你憔悴的。别老在那說要減肥,你那麼瘦減什麼肥。”
一桌子菜全是朱時宜愛吃的,她樂不可支:“高中你不是老說我胖了,現在瘦點不好嗎,可喜可賀呀。”
朱時宜高中的時候壓力大,長胖過十多斤,導緻大學期間,她對體重特别在意。
現在可好了。她回家上了個稱,得益于運動,她現在也不用怎麼忌口,竟還瘦了整整三斤!
她從105斤變成102斤,體重上其實沒有太大變化,但她下稱後仔細照了照鏡子,她的身材圍度,貌似纖細有型了不少。
這真是一件大喜事!
劉露拒不承認:“我哪有說過,你一直很瘦。”
朱時宜哦了聲,換個話題:“老爸呢?”
一家人的晚餐,隻有父親不在。
朱時傑估計是想刷存在感,他甕聲甕氣搶答:“他出差了,除夕才回來,老爸說除夕回老家,到時候開車,省點高速費。”
朱時宜癟癟嘴唇,應了聲。
這個老家,當然是父親朱正剛的家鄉。
劉露是外省遠嫁來的,幾十年前,她聽說悅城工資比老家高幾十塊,就遠赴悅城打工;朱正剛是本省五線城市的人,他出生于小鄉村,靠讀書與打拼,一步一步走到悅城,成功在一線城市安家。
春節機票貴,拖家帶口四個人,劉露總不舍得回娘家。
在朱時宜的記憶中,她回母親老家的次數,寥寥無幾,頂多兩三回。
父母晚婚晚育,朱時宜是同輩裡歲數最小的那個,和親戚都沒有共同話題,所以回老家,朱時宜沒有玩伴,對于她而言,老家真的很無聊。
吃過飯,朱時宜回房間,才發現潘嶽關心的信息。
方才和家人見面,就把潘嶽搞忘了,她趕緊報個平安,又邀請他晚上一起玩遊戲。
潘嶽:【最近有點忙,可能玩不了。】
朱時宜:【你過年不回家嗎?】
潘嶽:【回。】
朱時宜:【那就過年再玩吧。】
潘嶽:【好。】
朱時宜心癢,直接彈去視頻。
過了十來秒,對方接起。
潘嶽戴着眼鏡,在書桌前端坐着,還在處理工作。
朱時宜見狀,也不好打擾他。
約莫半小時後,潘嶽說要開會,得挂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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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蓉,MEETING餐酒吧。
春節将至,酒吧張燈結彩,充滿浪漫喜慶的味道。
“什麼?”林昶任一個沒拿穩,酒杯砰地一聲砸在桌上,“時宜妹子跟你表白了!”
“......”潘嶽又悶一口酒,“她沒說完。”
他表情沉重,和周遭的愉悅氛圍大相徑庭。
“都說到這份上了,說沒說完有什麼區别,”林昶任迫不及待追問,“你為什麼不答應?”
潘嶽阖眼,深深吸了口氣。
他又何嘗不想答應。
“昨晚,”潘嶽垂眸,“秦宇和孟曉岚跟她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林昶任搖搖頭:“我和我女朋友講話,沒注意。”
盡力壓下無數煩悶,潘嶽揚起頭,又灌口酒。
“她是悅城人。”
林昶任皺了皺臉,沒理解:“......然後呢?”
“她隻是在錦蓉上學。以後她畢業了,總歸要回悅城。”
林昶任大聲反駁:“誰說她一定會回......”
空氣間聲音逐漸變小,慢慢陷入沉默。
“......兄弟,想開點,”林昶任拍拍潘嶽,“咱錦蓉美食衆多,曆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富,又是西南部重點發展區,也沒那麼差。說不定,人家時宜妹子願意為你留下來呢?”
潘嶽掃了林昶任一眼,扯了下唇角,暗暗搖頭。
誰都知道,悅城是超一線城市,比錦蓉發達得多。
“悅城,有她的大好前程。”潘嶽自顧自倒滿酒,寬口酒杯滿滿當當。
林昶任歎一聲,和潘嶽碰了下杯:“你得珍惜當下,享受過程,不要提前為結果焦慮。考慮這麼多幹嘛?也許談着談着,就有解決方法了呢。”
潘嶽:......
吞下解憂酒,卻未解一絲怅然。
“還有很多事。”
異地已經很難了。
但潘嶽止步的,更不止異地這一件事。
林昶任問:“還有什麼?”
“家庭。”
......
有件事,朱時宜沒問,潘嶽也沒提。
他,潘嶽,甚至不是錦蓉人。
他家,在漢山,是錦蓉邊上的一座小城。
他的家庭條件,并不好。
盡管他看起來風光亮麗——自己創業,當老闆、開豪車,看着很有錢。
但他開的隻是家小公司。雖然目前受大環境影響,行業還算景氣,公司得以年年盈利,但這種穩定的狀況,他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何況,公司最大的出資人,是林昶任父親。
潘嶽之前甚至不是股東,他隻是董事會聘請的管理人員,以總經理的身份拿工資。
他是在去年年中,才以管理能力與一定資金入股,成為公司股權擁有者,得以有穩定的分紅。
可這樣一來,他手上的流動資金,就更算不上多。
潘嶽悶了口酒:“我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有時,朱時宜會和他分享一些家裡的事。
她父親自己開工作室,家住悅城輻射發展中的郊區;她有個弟弟,家裡一人一間房,也就是說,她家最少是三居室。
粗略算來,朱時宜家的穩定資産,怎麼也有八百來萬。
......比他手頭,多近乎三倍。
“别這樣,”林昶任安慰道,“咱離退休還遠着呢,還能賺。”
“未來,是無法掌控的事,”潘嶽拳頭不自捏緊,他深深内耗,“如果我掙不到錢呢。我憑什麼讓她遠赴千裡,為一個......條件算不上好的男人,賭上大好青春?”
林昶任反駁:“你年紀輕輕,資産過百萬,條件哪裡差。”
“......好和差,都是相對的,”緊握的拳頭悶悶砸向桌面,潘嶽深吸口氣,“以她的條件,在悅城,找個門當戶對的家庭。”
.......
潘嶽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他咽下口氣,說得雲淡風輕:“她不需要我這樣的。”
“你怎麼知道人家需不需要?”
“等她再過兩年,畢業了,該慮以後了,她就會發現,對她而言,我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潘嶽緊緊閉上眼,又喝了口酒。
“她不會需要我的。”不知在對誰說話,他又強調了一遍。
腦海翻騰着無數畫面。朱時宜以後,也會勾着别人的手,對着其他男人,一樣笑顔如花......
他不願意想,也不敢想。
“愛情不是物質。”林昶任勸。
潘嶽笑了下:“可生活,哪點不需要物質。”
金錢買不到幸福,但沒有金錢,絕對不會幸福。
更何況。
“就算是抛去所謂的工作機會。”潘嶽舉起杯,咕咚兩口,大半杯直接下肚,他眼前終于有了絲些虛浮。
“她家在悅城。”
“她有父母、有親人、有朋友。”
......
他怎麼能心安理得地讓她背井離鄉,放棄大好前程,隻為和他在一起呢。
“......喝點吧。”林昶任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了,默默又叫了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