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才待到初三，朱正剛就有緊急工作。
大年初四，一家人就回了悅城。
父親繼續出門忙碌，見不到人影；大學生在家待幾天，便能燃燼母親的思念，劉露恢複日複一日的絮叨模式，親情“蕩然無存”。
朱時宜很有眼力見，主動請纓洗碗，維持這岌岌可危的親情。
洗完碗，朱時宜躺在床上，習慣性點開微信。
她的唯一置頂，仍然沒有任何信息。
潘嶽，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系過她了。他還是那樣，發什麼給他他都回，很有禮貌，讓人挑不出錯。
而除夕過後，潘嶽和她也再沒打過視頻，他說過年很忙。
遊戲裡的情侶申請也沒有回應，朱時宜又明示過兩次，讓潘嶽下載遊戲，他晚上答應地好好的，說忙完就下載，卻也沒見着任何回應。
一而再再而三，朱時宜緩緩卻步，信任的角落生了半疑。
疑，是懷疑潘嶽上了遊戲，看到情侶申請覺着尴尬，所以不理她；
朱時宜點開過無數次遊戲，都沒有收到情侶綁定成功的信息。她不知道潘嶽是拒絕了還是沒看到，畢竟拒絕了，她作為申請人也是收不到任何信息。
......
但朱時宜仍想去相信。
她覺得潘嶽是喜歡她的。
不然為什麼和她牽手、擁抱、吃西餐、出去玩？
朱時宜安慰自己，大人過年确實很忙，他們要做飯洗碗、寒暄、接送客，不像她這樣的小孩，隻用伸手接紅包再說句新年快樂。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潘嶽也沒有态度360度大轉彎的理由，應該是她多想了。也許年後不忙，潘嶽就回應她了呢？
......
剪不斷、理還亂。
人在煩躁的時候，就想通過食物粉飾太平。
“豬小傑！”朱時宜高喊。
朱時傑奶奶地欸了聲，屁颠屁颠跑進房間：“怎麼啦姐姐。”
“去，”朱時宜像個女王一樣下命令，悠哉悠哉地晃着二郎腿，“幫我倒杯水，再洗串葡萄，再拿包蝦片。”
朱時傑耷拉着臉，有點不開心：“噢。”
他灰溜溜離開，臨走前轉身讨價還價：“能隻拿蝦片嗎姐姐？”
朱時宜笑了下，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最無情的話：“不可以噢。”
弟弟一臉烏雲。
朱時宜女王揮手：“給你兩塊錢。”
弟弟眼睛一瞬锃亮：“好！”
朱時傑開開心心廚房門，朱時宜噗嗤一笑。
還是當小孩好，什麼都不用考慮，給兩塊錢就能開心上天。
手機放着電視劇，一陣腳步聲貼近。
......
朱時宜下意識擡頭，對上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
果不其然，劉露端着葡萄進了屋，身後跟着端茶倒水的朱時傑。
“......謝謝老媽。”朱時宜莫名心虛地收起手機。
她躺在床上玩手機，老媽洗好葡萄送到嘴邊......這畫面太詭異，她不敢看。
“你就讓你弟伺候你。”劉露走進屋放下果盤，語氣不太好。
朱時宜癟癟唇，完全沒放心上：“我那是為他好。他是小孩，就得多運動才能長高。”
“你也知道要為你弟好，”劉露靠着桌，噼裡啪啦輸出，“你看你，放假在家也不給弟弟樹立點好榜樣，天天在家躺着玩手機，也不幹點正事......”
耳朵自動屏蔽信息。這些話術，朱時宜早已習慣，她實在太熟悉了。上個暑假，劉露就在叨叨這些。
朱時宜應付地嗯着，獨留劉露一個人輸出。
“......”劉露肉眼可見不高興了。她雙手交疊抱在胸前，沒有什麼好語氣，“你還說要考研，哪個考研的人像你這樣躺着啥也不幹？要我看你就别考了，畢業了正兒八經找個大公司的工作，别跟你爸一樣幹那不穩定的行業......”
朱時宜默默歎口氣。
果然是考研這事。
自從劉露知道這事，飯桌上、房間裡，任何她們母女倆能共同待的地方，劉露明裡暗裡都沒有停止過阻止考研的話。
朱時宜往後一躺，把自己悶進被子，一聲不吭。
......
晚飯，劉露還沒死心，一會兒讓她輔導弟弟寫作業，一會兒讓她考個教師資格證做份穩定工作。
朱時宜越聽越煩，多日的忍耐第一次爆發：
“你每天都在這說說說，對我的想法永遠閉口不談，一直不停地講你想讓我怎麼樣、我應該怎麼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劉露身子僵了下，肩膀猛然顫抖：
“我沒考慮你的感受？不是為你好，我幹嘛要在這讨人嫌地說這麼多？你看外人，誰會去和你講這些？你在這對我大呼小叫，有沒有考慮過你媽的感受？”
“你是越大越不省心，小時候那麼聽話一個人，現在長大怎麼就成了這樣！天天隻知道玩，也不知道幫着照顧下弟弟，天天和我置氣，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我怎麼就‘天天’跟你置氣了？我沒照顧朱時傑嗎？從小到大我哪裡沒照顧他了？我......”憤怒上頭，朱時宜脫口而出，餘光間瞥到下朱時傑，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朱時傑埋着腦袋，小聲吸了下鼻子。
“......”朱時宜深吸口氣，按下煩悶。
理性回籠，她盡量好脾氣道：“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我也不和你計較。我當然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可我想做音樂，我想好好學一學。”
劉露冷笑：“你不和我計較？說得你好厲害啊還不和你媽計較！”
朱時宜：......
“對不起，是我口誤，”她忍着躁動，好聲好氣溝通，“我不喜歡現在這樣的工作，畢業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所以才想多讀幾年書，多學點自己喜歡的擅長的，也多幾年探索自己事業方向的時間......”
“你就是太天真了！”劉露高聲打斷，“你問問你爸喜歡他的工作嗎？為了賺錢、為了這個家，他不照樣要做！你爸說了，要以掙錢的思維去考慮......”
朱時宜丢下筷子回了房間，她實在沒胃口吃飯了。
......
埋下腦袋深嗅口氣，吉他的木香沁入心房，朱時宜心情稍微好了些。
她滑着弦，刮起一陣清朗。
音樂似有種魔力，總在陰翳之時拉她一把，帶她走進美好的世界。
門口傳來細微動靜，朱時宜側目，朱時傑探顆小腦袋盯着她，不吱聲。
朱時宜輕笑。
小玩意兒就是可愛，心思全寫臉上了。
“進來。”她招招手。
朱時傑垂着腦袋進屋，頭上豎着的幾根呆毛一晃一晃，朱時宜沒忍住，上手揉了把那片毛茸茸：“不開心？”
朱時傑點點頭。
“我和老媽吵架，把你吓到了？”朱時宜輕聲安慰，“我和媽媽隻是鬧矛盾，這很正常，也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朱時傑眼眶紅了。
他拉長臉睜大眼，努力把濕漉漉的水珠憋回去：“可我覺得你們是因為我才吵架的。”
“......你怎麼會這麼想？”朱時宜一瞬心軟，她抹去小孩眼角的淚，“不是因為你，我和老媽是在說我未來工作的事。”
“可媽咪還說你不教我寫作業，還說你不給我做好榜樣......”朱時傑鼻音越來越重，越說越委屈，直接抽出哭腔，“姐姐，你是不是讨厭我？”
“我哪有，”朱時宜感到迷惑，小孩真是抓不到重點，“為什麼這麼說？”
誰要讨厭一個腦子都沒發育完全但聽你話、硬要把錢給你、還能幫着端茶遞水的可愛小喽啰啊！
“可你小時候說......不要我。”朱時傑嘴一癟，又要委屈哭了，他轉過身遮掩。
朱時宜摟過小孩，輕輕拍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