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印證心中所想,真宿念如電轉,心中已有成算。遂小跑回趙彥霖身側,繼續陪他們問詢調查,約莫兩刻鐘後,終是結束了。
離開前,趙彥霖特意落後其餘人一步,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定定地看着真宿。
真宿回以不解的眼神,然後告别道:“趙大人慢走,我就在這兒等您,之後一定要來尋我。”
趙彥霖聞言眸光微閃,輕點了點頭,才回身揚長而去。
真宿則在下一刻,擡腳拐進了禦膳房。
他猶記得上回吳叔給他支個小桌子的地方,于是朝着那方向去。孰知,去到那兒,沒見着吳叔的人,倒是見着有個鬼鬼祟祟的侍人,縮在那張小桌子後面,揭開了一個食盒的蓋子,嘴裡極小聲地嘟囔着什麼,不過全讓真宿聽去了。
隻聽他說:“啧,讓我拿給那小子,憑什麼。反正吳叔回不來了,還不如我來吃了呢!這麼香的肘子肉……對,就算等會兒吳叔回來了,我就說是給那小子吃掉了!”
真宿待他念得差不多,唐突湊到他耳邊說:“你偷吃。”
小景子一個哆嗦,反射性地将食盒阖上了,還踉跄了半步。
其後發現來人竟是他剛在背後蛐蛐的本人,更是尬住了,抛下一句“我不知你在說什麼”便想走。
但真宿拽住了他,問:“這就是吳叔給我留的?吳叔還沒回來?”
小景子一時慌張,都忘了自己才是資曆較長的那個,根本沒注意到真宿沒大沒小的态度和用詞,隻想拽回衣袖,然而扯得肩臂發酸,依然不能從真宿手中抽出半寸衣袖。
他隻好告訴真宿,“是吳叔給你留的纏花雲夢肉,吳叔被刑部的召了去了,現下能讓我走了吧?”
“是因為昨夜的事?”真宿不為所動,繼續追問。
小景子不由得有些怵他了,不明白對方明明年紀輕輕,氣勢卻為何這般盛,“是是是,具體我也不清楚,别問我了……”
真宿兩指一松,一直往另一側拽的小景子險些栽倒,當即惱得臉都漲紅了,可惜半晌沒敢憋出一句,悻悻然扭頭跑了。
真宿打開食盒端詳了下,便立馬阖上,往外走。
西馬場。
“哦呀,這不是小慶子嗎?”三兩侍人注意到了朝他們走來的人,出聲喊道。
真宿笑笑,指了指手中的食盒,“之前走得急,前輩們這般照顧我,卻沒有好好道别,便心心念念回來看看,順道給前輩們帶了點吃的,還請勿要嫌棄。”
真宿美顔忱語,侍人們頓時暈乎乎的,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給過他什麼照顧了,半晌回過神來,瞧着那食盒裡雲朵紋的肘子片,嘴邊便什麼話都道不出了。
纏花雲夢肉,乃是用豬前腿腌制而成的,片下來做成冷盤,而正如其名,肘片的切面中央會顯出有如雲邊的輪廓,光是這賣相,便足以讓人食欲大開,更甭說那馥郁的氣味,輕輕一勾,便将在場的人的饞蟲全勾了出來,饞得打轉。
真宿想起來自己還揣着塊金乳酥,是雕成了開花模樣的乳酥包子,奶黃奶黃的,捏着松松軟軟。真宿又悄然捏了兩下,拂去眼底的不舍,将吳叔給他的這份早食也一并給了出去。
珍馐當前,侍人們生怕分不及,皆直接上手拿,但入了口,又怕囫囵吞下會暴殄了好東西,是以精細嚼着,遲遲才咽下。
“好吃,太好吃了……”侍人們說不出什麼生動的話,隻一味說着好吃二字。
“前輩們能喜歡就好。”真宿見他們分吃了個幹淨,時候差不多了,又語帶憧憬地感歎道,“說來我之前遠遠見着大狸奴和金毛猴了,好生可愛,真想摸一摸呀,要是能摸,讓我天天來都行!”
侍人們猜他在說的可能是猞猁還有金絲猴,忙道,“哎,那都是生猛野獸,可不興摸呀!”
本來他們心裡難免怨毒,覺着這小子竟能脫離這個泥潭,跑到尚膳局那樣的好地方享福去了,不僅好吃好喝,還有盼頭,轉眼就甩他們一大截,不可同日而語。
可沒想到這小子竟還念着他們這些人,大方送來禦膳佳肴,若是能常來,指不定能再蹭上些好吃的。
于是有人搶先道,“不過喂一喂還是可以的,小慶子随咱家來罷。”
真宿眉眼裡透着的笑,陡然多了幾分深意,随之“欣喜雀躍”地跟了上去。
西馬場那些瘦骨嶙峋的奇珍異獸,真宿曾想當然地以為它們是被棄為雞肋、不受重視的,故而被侍人克扣了夥食都無人知曉,甚至無人問責。
但當他看見尚膳局蓄養區裡,同樣有着形銷骨立的馴畜家禽之時,不禁生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會不會西馬場根本沒有食物供應不足的情況,又會不會蓄養區的水土不服隻是假象,實際上是長期喂毒藥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