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愧疚來得莫名其妙又洶湧無比。

她已經從太醫描述的症狀中得知，穆華景會将她當做心上人。

可面對他這樣毫無底線的偏袒與愛護，明曦心中遠比自己想象得要慌亂。

在太醫翻出來的那個與這奇毒相關的事例中，那位被送來和親的異邦公主之所以愛上前朝皇帝，是因為她将對心上人的愛戀轉到了前朝皇帝身上。簡而言之，前朝皇帝用這樣不光彩的手段取代了原本的心愛之人。

這個故事讓明曦心中有許多忐忑。

穆華景對她越好，她心中忐忑越盛。

前朝皇帝代替了異邦公主的心上人，那她在穆華景心裡，是否也代替了某個人？

想到這些，明曦被方才那些暧昧氣息勾出來的羞澀消散殆盡，不自覺坐直了身子，同穆華景離得遠一些。

平心而論，穆華景是個絕佳的夫婿人選。論家世出身也好，論人品才學也罷，明曦都是高攀。

若穆華景此番回京，沒遇上這毒不毒的事情，隻怕她還要上趕着在他前面裝乖讨巧，以求秦王府給自己謀一個好前程。

就連這幾日裡，她仿佛也被穆華景對她的好沖昏了頭腦，開始漸漸享受他的細緻與體貼。

但現在她突然清醒過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明曦從穆華景懷裡起身，盡量不準痕迹地同穆華景拉開距離，也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不想讓穆華景察覺什麼。

可她這點生澀的舉動哪裡逃得過穆華景的眼睛？更何況從上馬車時起，穆華景就擔憂她的情緒，用了十二分的關心，這會兒明曦态度忽而轉變，他幾乎是立刻就覺出了不對勁。

“捏疼你了？”

明曦搖頭。

“方才哪個不長眼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明曦還是搖頭。

見明曦神色冷淡，一副明顯封閉自己的模樣，穆華景心中無端湧起一股煩躁。

他甯願明曦仗着他撐腰把那些貴女都罵一頓，也不願看到她現在如此抗拒同他交流的模樣。

見明曦借口疲累，已然倚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穆華景動了動唇，正要說些什麼，卻忽覺腦中有如針紮一般細細密密的疼痛，讓他短暫地眩暈了一瞬，到唇邊的話也咽了下去。

二人一路無言。

待馬車在秦王府大門前停下，穆華景率先下了馬車，而後轉身擡手，欲扶明曦下來。

明曦往外探出身子的動作一頓，猶豫了一瞬，還是将手放在了穆華景掌心，由着他将自己半扶半抱了下來。

方才二人之間的氣氛顯然很是微妙，若眼下再拒絕他的關心，隻怕他又會像先前那般昏睡過去，再醒來時便什麼不快都不記得了。

但眼下她要抽身，穆華景這病也得治。

明曦提起裙擺邁過門檻，在心中微歎一口氣。

這秦王妃真難做。

在明曦刻意的避而不談之下，今天在榮王府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被輕輕揭過，穆華景倒是想多問幾句，但見她一副明顯息事甯人的态度，便也沒再多說。

明曦隻當這事兒已經過去，第二日卻忽地聽下人通傳，道是丞相夫人帶着李聽雨登門道歉，如今人已經在府外了。

這會兒穆華景剛下了朝不久，二人正一道用早飯，聽得通傳，明曦很是不解地擡頭看了穆華景一眼。

穆華景料到她要問什麼，慢條斯理地為明曦盛了一碗粥，将碗放在她面前，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昨日榮王府的事情不胫而走，今日早朝，太傅被參了好幾道，字字句句都影射他藐視皇權，更有甚者，說他怕是要造反了。”

明曦聽着他的話，遲疑道：“這般嚴重？”

穆華景又為她添了幾筷子菜，見她不解，便解釋一二：“太傅脾性古怪又耿直，這些年來在朝堂上樹敵不少，這會兒好容易揪住他一個錯處，那些人自然是往狠裡踩。”

明曦點了點頭，太傅的名聲她聽過，此人出身寒門，在年幼時便出口成章文采斐然，被伯樂慧眼識珠悉心栽培，一步一步青雲直上，成為太子太傅，教導當年還是太子的皇帝。

因為這一層關系，皇帝對他禮讓有加，太傅老年得女，對李聽雨這個女兒很是疼愛，皇帝便對李聽雨也多青睐三分。

“自皇兄登基以來，太傅越發清閑，這些年一心撲在著書立說上，今日被污蔑不忠君，當場便氣了個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