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事發突然,季芍禮沒在陸裁風家中多做停留,此刻她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意識到一牆之隔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當時“雲上”裝修的時候,是季平川主要負責的,硬裝規整端莊,挑選的家具都是名貴典雅的傳統中式風格,但經久耐看,二十年後的現在,也并未顯得過時。季芍禮接手後,調整了布局,更換了一部分軟裝,平添了許多新中式和中古風相交融的浪漫新潮。
而陸裁風的房子,和季芍禮的東西對稱,卻敲掉了許多非承重牆,顯得開闊通達。裝修十分現代,到處都是性冷淡的黑白灰與冰冷肅穆的大理石。單看這裡面的布置,根本不會想到外面的露台竟繁花似錦、喧鬧至極。
“想喝什麼?”陸裁風的聲音從島台那端傳來。他已歸置好購物袋裡的食材,正拿着一張紙巾擦拭剛洗過的雙手。
“水就好,謝謝。”季芍禮聞聲轉頭,一眼就瞥見紙巾中閃動的另一抹明晃晃的白。
等到陸裁風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幾上時,她又發現這冷白的雙手,關節竟微微發粉,手指纖細,卻因指節足夠的骨量顯得硬朗剛介。
季芍禮心底突然冒出一股亵渎般的卑劣感,連忙收回視線,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水溫正好,十分熨帖。
陸裁風仿佛沒有感受到季芍禮的視線,坦蕩蕩地介紹起今天買回來的食材,問:“我不喜歡蔥姜蒜,可以不加嗎?”
這麼巧?季芍禮眉尾微揚,“當然可以,正好我也不喜歡。”
“好。”陸裁風點點頭,似有笑意一閃而過。
他今天依舊是一身白T,季芍禮看他取出一條黑色的圍裙系到腰間,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他穿上山本耀司最新季某條寬松背帶褲時的模樣。
平日裡見慣了各式模特,但陸裁風的身型外貌不遑多讓。方才在電梯,季芍禮就發現他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快要直奔一米九了。
今天似乎要做西餐,他一直在島台這邊忙碌,沒怎麼進中廚。季芍禮餘光瞟到他始終在專心做菜。一時間,房子裡隻剩刀具落到菜闆上的幾聲清脆。
季芍禮突然冷靜下來,心底懊悔,人家說道謝,應該隻是客套話而已,兩人畢竟才見第二面,幾乎可以說是陌生人,怎麼自己就開起染坊直接上門來白吃白喝了。
季芍禮抿起嘴角,有些不自在。
陸裁風的視線從正處理着的牛油果上擡起,忽然開口,“要不要去露台逛逛?”
季芍禮聞言如釋重負,“那我去外面吹吹風,正好參觀一下你的露台。”
“等一下。”陸裁風放下牛油果,打開水龍頭迅速洗手,“我給你找個手電筒,露台的光照系統最近出了問題,有些暗。”
季芍禮忙搖搖手,“沒事,我用手機手電筒打一下就夠了。你忙吧,我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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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戶型二層樓梯邊是一個簡單的開放小客廳,兩套房子相連的地方是一個大書房和公衛,另一端是主卧和次卧。戶型對稱的好處在此刻凸顯,她輕車熟路地走到樓上,打開了會客區燈光的開關。
季芍禮那邊,她在書房布置了縫紉台、3D打印機、靈感闆、立裁人台等,居家工作室已經初步成型。
此時透過沒關的房門,季芍禮發現陸裁風也将書房改造成了工作室。裡面竟直接裝修了一個錄音棚,配齊了樂隊四大件,尤其是一排五顔六色的吉他一塵不染,借着門外的光都能看出主人是多麼專業與精心呵護。
季芍禮不便多做窺探,徑直穿過會客區走向門外。在昨天的一片混亂後,季芍禮第一次看清了鄰居的陽台到底什麼樣——
花草高低錯落有緻,有月季、角堇、繡球之類還有些她不太認識的錦簇花朵,五顔六色、絢麗缤紛,卻融洽和諧。
但更多的還是觀葉植物,綠得油光發亮的大型闊葉植物緊緊抓住了視覺的量感與塊感,針葉植物提供了線條上的硬朗與生動。
手電筒每次隻能照亮一塊區域,移步換景間,季芍禮瞬間産生自己仿佛正在熱帶雨林冒險的錯覺。
“雲上”樓盤當時頂層複式戶型的賣點之一,就是這附贈的兩百餘平大露台。
通常情況下,業主可以搭建圍牆來隔開來自鄰居外人的視線。陸裁風喜好植物,完全可以種一道花牆,隻是不知為何,朝向自己家這邊的欄杆,他沒做任何阻隔。
啧,難道是為了向鄰居炫耀自己的花園?
季芍禮忽的想起母親許漱玉。
那時許淑玉也在露台上種了很多月季,甚至有很多垂挂到了陽台外面。每次走在小區樓下擡頭望向自己家的露台,季芍禮總是充滿驕傲,覺得整個小區最漂亮的就是自己家了。
很多個午後,她都在花叢邊瘋跑笑鬧,而許漱玉坐在窗邊,優雅地品着普洱,時不時叮囑自己别被月季紮傷或者别摔倒,語氣裡有擔憂,但也有掩飾不住的歡欣。
季芍禮曾以為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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