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芍禮垂下眼簾，“就是看他對你态度好像還挺客氣的。”

“我也納悶呢……”陸裁風起身，撫平古裝長袍剛坐出來的褶子，繼續道：“剛播出的這期《荒島十五天》，節目組也沒給我亂剪争議性鏡頭，甚至下海挖牡蛎的時候，還給了我一些高光片段……”

季芍禮驚訝，心裡莫名起了疙瘩之後，最近都沒關注陸裁風風消息。她連忙點開搜索框，輸入陸裁風的名字，出來的第一條關聯話題，竟然是“陸裁風——靠譜型男人”。

一溜的好評，隻因他在挖牡蛎環節人狠話不多，牡蛎倒是鏟得又快又多，遙遙領先所有嘉賓。好評的賬号從頭像和昵稱看來，大多數是蔔方心愛的中年男演員的粉絲。

原來，男演員在挖牡蛎的時候，小鏟子忽然斷裂，他忽地失去着力點，眼看要摔，正在邊上的陸裁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不然蔔方的夢中情體這一下摔下去，起碼得縫上二三十針。

……

季芍禮神色複雜。難道系統的獎勵，除了給到自己，還會給到原宿主陸裁風？

是了，上次完成澆水任務，季佩紫馬上聯系了拂麗敲定入駐嘉時裡，陸裁風好像也突然接到了救場的男配角色！

【哔哔哔——宿主，你可别妄想揣摩明白本統，畢竟本統現在已經是個半錯亂的統了……嗚嗚嗚……不過話說回來，也許他最近的好運和本統根本沒關系，難道還不許他倒黴久了時來運轉嗎？】

系統的吐槽将季芍禮思緒拉回。

她沉吟片刻，率先道别：“陸老師，快去吧，我這幾天也要出差，還有活帶到家裡幹呢。”

“好，祝你出差一切順利。”

*

挂斷視頻，季芍禮長舒一口氣。從方才陸裁風的疑慮看來，他似乎并不清楚系統獎勵這回事，難道他的接近，真的和系統無關？

季芍禮沒馬上進屋，她在躺椅上躺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哔哔哔——宿主，你已經攢了兩份日常澆水獎勵了，随時可以啟用哦～】

“天天澆水，累死我了。說好的陸裁風操心露台，我就站在隔壁一覽無餘坐收漁翁之利呢？眼下看來，你這破系統的bug還不少，如果獎懲真的都會落到我們倆各自頭上，合着他奪不奪統都沒區别，終究是我一個人做苦力打黑工，扛起所有？”

【哔哔哔——宿主，這就是你缺少格局了，為了綠色環保事業的良好運作，為了整個世界的可持續發展，本統忍不住要批判你了！】

“你倒是想想，近來天氣濕熱，澆得少了要幹到，澆得多了又會悶到，對于我這樣一個業餘選手來說，把握梅雨季節澆水的度，怎麼不是一個技術難點呢？隔三差五過來澆水，怎麼不是背負了巨大的心理負擔呢？何況我現在幹的可不止澆水，已經入梅了，這片沙生植物組合造景禁不住這麼多雨水，我不是還幫陸裁風把雨棚和補光燈裝好了嗎？”

【……有道理，宿主，是本統小看了你的付出。】

夜晚的涼風裹挾着一絲馨香鑽進季芍禮鼻子，來源是露台西邊那幾個臨近的大花箱。憑這段時間常常過來的記憶，季芍禮已經能在腦海中細細描繪出這片蓊郁的模樣了——繁茂枝葉中，白色的花朵形似旋轉的五葉風車，爬滿花架，幾乎連接成一整面花牆，風一吹拂，仿佛全都簌簌轉動起來。

季芍禮之前問過陸裁風，他說這叫風車茉莉。當時季芍禮福至心靈，發現園藝品種起名有兩種非常典型的思路。

一種是摸不着頭腦的，比如她之前給陸裁風買的幾株苦苣苔，要麼是隕星、檸檬酒、水晶蕾絲、北林之春之流，用跨越銀河系的想象力加工後勉強聯系上的字眼，營造出幾分浪漫的文藝範，要麼是由于過于複雜的雜交體系，幹脆用編号代替，比如7151，ds1290。

另一種，則是簡單粗暴的，比如龜背竹、鹿角蕨、繡球，又比如這風車茉莉，選取最主要的特征，直觀直白地表述。

季芍禮想起不久前陸裁風那套“名可名，非常名”的論調，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抹笑。

人為事物賦予名稱，但這個名稱，隻是暫時的、相對的，無法永恒地、絕對地，觸及事物的核心與真相，何況事物的本質，超越言語，無相無形。

确實，季芍禮這個名字，也沒什麼好讨厭的。

久違的閑适。

檐下風鈴聲清脆，季芍禮深呼吸一口，貪婪地吸取萦繞身旁的幽香。

她安靜地睜開眼。

四下的生機瞬間占領每一寸視線。她嘗試忘記每一株植物的名字，用返璞歸真的赤子之心，感受它們最純粹的美。

過了一會兒，季芍禮餍足地伸了個懶腰，重新舉起手機。

陸裁風的對話框最後停留在方才長達20分鐘的視頻通話。再往上看，原來兩人不知不覺中已經碎碎念了那麼多，那麼頻繁。

季芍禮停下滑動的指尖，思緒漸漸放空。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如果他的靠近，隻是為了奪回系統，那還不如表現得更功利、更虛僞、更卑劣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