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個把月,怎麼也算不上“長期”吧?可自己和陸裁風,比她想象中更加親近。
也許是原生家庭的緣故,季芍禮無法做到向别人輕易交付真心。用蔔方的話講,季芍禮就像《冰河世紀》中的劍齒虎迪亞戈,一臉冷漠,難以接近,如果不是遇到了善良穩重的猛犸象曼尼——廖啟年,以及活潑可愛的樹獺希德——也就是蔔方自己,在漫長的冰川時代——aka留子生涯中,也不知能不能熬過去呢。
季芍禮腦海中浮現出蔔方某次喝醉酒後的模樣,她一手挽着自己,一手挽着廖啟年,嘴裡不斷嚷嚷着電影裡的台詞:“I don't know about you guys, but we are the weirdest herd I've ever seen! ”
那在陸裁風看來呢?
自己,究竟算是他的朋友,還是強占了他的系統,害得他還得蓄意接近,賣乖陪笑的大反派?
難道自己希望這個系統趕快綁回去,就隻能惺惺作态地配合他的接近?
電腦傳來郵件送達的提示音。
季芍禮收回思緒,走回辦公桌前坐下。
前幾天,各版本成品lookbook已經發布到各個渠道,包括向計劃入駐的兩家showroom和展會發送的報名信息。
此時,幾封接洽具體簽約細節的郵件最上方,靜靜躺着兩封來自showroom的拒信。
拂麗的設計并不比現今國内知名的獨立設計品牌差,在季芍禮自己看來,甚至更好更優秀。
所以,這兩封拒信,隻能是出于其他原因。
季芍禮長歎一口氣,回複陸裁風的消息,約定明晚聚餐。
修枝剪葉的任務距離截止不到兩天了,她不敢拿自己的事業開玩笑。
——
“這雞湯,不合你口味?”
陸裁風斟酌着開口。
個把月沒見,季芍禮似乎瘦了些,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吃飯時心情不好,小心抑制到胃酸分泌和胃腸蠕動,導緻消化不良。”
季芍禮回過神來,面露赧然,大口咽下這勺雞湯,“嗯,知道了。”
“發生什麼了嗎?”
看着推到自己眼前的這碗紅豆薏米粥,季芍禮面露愧疚。
陸裁風的眼神,沒有過度幹涉的冒犯感,卻有帶着溫暖的關切,有和那天那朵無盡夏一樣的色彩。
大概這就是會說話的眼睛。季芍禮忽然冒出一個無厘頭的想法——有時間該找些他拍的影視作品看看。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季芍禮暫時抛開系統的存在,一吐為快:“其實是這樣。
“我這幾天在落實入駐showroom的事。其實之前我們品牌已入駐了廣城的一家showroom,這次,我們想憑借出色的新季時裝質量,一舉拿下另外兩家平台。
“可是昨天,我明确收到了兩封拒信。一封,來自國内最大的showroom平台’Zodiac宙間’,另一封,來自另一家規模相對小些,但定位和風格與我們品牌調性更契合的’Lithe漣漪’。
“但無論是哪家,無論什麼原因,對我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
季芍禮耷拉着肩膀,撇了撇嘴。唇邊剛逸出一聲細小的輕歎,她似有所覺,瞬間止住,語帶歉意道:“對不住,我知道吃飯時拉着個臉最掃興了。”
“怎麼會。嘗嘗這個涼拌米苋。”
陸裁風能理解盤桓在她心頭的那抹焦躁。
有時候,焦躁這東西就像一叢棉花。打它,所有狠狠揮出的力量都被四兩撥千斤,消解于無形;無視它,又始終像被一團無法撥開的迷霧所籠罩。時間久了,棉花的每一縷纖維,都吸滿了陰濕的水滴,越來越沉重,直壓着人透不過氣來。
看着陸裁風溫柔平和的目光,季芍禮恍然大悟。
原來,兩人關系的拉近,源自于某種等價交換——
展示弱點,流露秘密,揭破創傷,坦現痛楚,以及,施受在此基礎上産生的、往常輕易不願面對的同情與憐憫。
即使這種等價交換的出發點和目的可能并不純潔。
一段友情,乃至延伸到任何感情的産生、發展與維系,需要其中至少一方,持續性地主動。
像此時此刻,對坐共飲的場景,在過去一個月中,抛開陸裁風不在家中的大半時間,就已出現了好幾次,不管自己是不是為了配合他的奪統大計,總之不能說是陸裁風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很危險。
季芍禮心頭警鈴大作。
是了,最近分心太多。向showroom發起合作時,她竟想當然地以為一切都會順利地進行。但合作遇挫,分明少不了季懷黃那邊的手腳。
眼下當務之急,是集中精力,先拿下馥思大賽,蠶食遠宸。沒有什麼比自己的事業更重要,她本就不該想東想西,老老實實配合陸裁風的奪統大計就完了。
片刻後,季芍禮重新揚起頭,寡淡地笑道:“不說這些,吃完到你露台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