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扶灼借着銅鏡打量自己的時候,那一直沉默不言的男子也借着手中的燭燈打量起了扶灼。
眉眼間存着幾分抹不去的病态,瑩潤的肌膚在暖黃的燭火下也難掩蒼白,反倒被從窗外照進的月光映出了幾分薄而淡的透明感。
視線下移,垂落在頸側的黑發絲毫不顯毛躁,領口雖然是不合身的松垮,可其中的刺繡也稱得上一句精美,看起來倒是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
那人收回目光的同時,扶灼也輕輕放下了鏡子。
他狀似不經意地偏過頭,在與那男子對上目光的瞬間,心内又有了其他猜想。
一,自己成了想謀權篡位的反賊,所以才會要求府中下人稱呼他為“陛下”。
二......
扶灼眼皮微擡,看了眼身前的男子。
雖然這壯漢說話吐字清晰不含糊,也知道替人遞東西,但看着自己的眼光總有些發癡發愣。
......莫非是得了什麼救治不好的癔症,所以才幻想别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就如同那些古裝劇裡被罰到永巷刷恭桶,最終瘋魔的公公們一樣?
扶灼越想越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然而還沒等扶灼将所謂真相剝絲抽繭,便聽得一道怯而尖細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禀攝政王,西北的折子到了,軍機大臣也都在老地方候着,等着您商議大事呢。”
殿内一片寂靜。
這小太監新上來當差沒幾日,久未聽見回複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準備向旁邊這太監總管求助時,身前的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小太監下意識擡起頭,隻見一身黑袍的攝政王自内緩步走出,那張一年四季都沒什麼表情的棺材臉竟還被月光照出了幾分難得的溫和之色。
守在門口的一衆人心中雖對此頗為疑惑,但面上卻不敢多偷瞟他,隻是紛紛豎起耳朵聽着後者的吩咐:“陛下内殿的燭火不夠亮,勞煩全公公幾柱香之後為陛下添些新的。”
小全子一面點頭哈腰地應下,一面殷勤地跟了幾步:“奴才會辦好的,王爺慢走。”
等攝政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小全子才示意手下幾個太監去庫房取些新的燈燭,不料幾人步子還沒轉彎,就聽見殿内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
小全子眉心一跳,當即瞪着眼遣散了幾個同樣愣在殿前的小太監們,而他自己則提着燈籠,小心翼翼地走進殿内。
他緊張地吞咽兩下,連手中的紙燈籠都忘了熄,一邊小跑一邊朝内張望着:“陛……陛下?”
安靜坐在床榻邊的天子緩慢擡眸,被風吹起的發絲在月光下顯出了淡淡的光澤。
此刻有幾縷發絲在脖頸間輕輕拂動,像是一張引人深入的網。
“無事。”扶灼神色淡淡地踢開了足邊的碎片,同時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碎片藏入袖中,“不小心打碎了茶盞。”
宮裡的主子拿雜物撒氣是常事,小全子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他熟練地上前幾步,正預備去撿起那散落一地的碎片時,卻在瞥見扶灼足上鮮血的那一瞬又撲通一聲跪下了:“陛下,您的……”
扶灼微微蹙眉,不甚在意地拿帕子擦了擦。緩慢滲出的血珠随着他的動作緩慢被手帕吸食,卻還有幾顆沒來得及被擦去的血滴無聲地砸在地上,綻出小而亂的花。
已經跪下的小全子戰戰兢兢,絲毫不敢輕舉妄動,自扶灼足間滑落的花所散發出的淡淡血腥氣,就這樣順着冰而冷的地磚,一路傳進了小全子那幾乎貼在地上的鼻子裡。
小全子似乎是愣了片刻,而後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又聞了好幾下。
而後,他聽見扶灼說:“沒事,你先下去。”
小全子自是不敢如此敷衍了事,慌忙磕了幾個頭掩飾那除他之外無人發現的失态後,當即就拎着燈籠連滾帶爬地往太醫院的方向跑。
雖然腳上傷口并不深,但隐隐作痛總是讓人不大痛快。
扶灼皺了皺眉,沒分出心思給落荒而逃的小全子,随手将垂直身側的長發繞至耳後,又彎腰将傷口随意包紮了下,這才拿起袖中另一塊碎片,垂眸端詳着那處隐隐泛着光的尖銳。
思慮片刻後,扶灼手腕微擡,面不改色捏起瓷片往手腕上劃去。
意外的是,但任憑他再如何往下壓,也隻能得到一陣尖銳的痛意和少得可憐的鮮血,半點不見先前不慎劃破足底時血流如注的模樣。
扶灼想,也許是某種規則讓他無法在非意外狀況下受太嚴重的傷。
扶灼沒有奇怪的癖好,達不到目的的自/虐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必要。是而一得出結論,他就把手中裡那塊溫熱的瓷片甩了出去。
被擲在桌角的碎瓷片發出清脆響聲,在極為安靜的殿内顯得刺耳。扶灼垂下眼眸,同方才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裡的電子音對話。
“你說你是......穿書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