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馬車駛入宮外。
街頭巷尾的熱鬧遠超扶灼的想象,車馬行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幾乎是寸步難行。
走走停停間,連帶着胃裡也翻湧起了陣陣不适,扶灼微微蹙眉,白着一張小臉敲響了車壁。
很快,前方厚重的帷簾被掀開,涼風順勢灌入車廂,扶灼瞬覺喉間癢意無法壓抑,還沒聽清來人說的什麼,就先低頭連聲咳嗽了起來。
“怎麼回事?”聽到動靜的狄子澄躍下駿馬,直接跳上了馬車将從南擠開,卻不知要做些什麼才能讓扶灼好受點,隻蹲在他身前幹着急,“要不要緊?要不、要不别逛了,咱打道回去吧?”
這陣咳嗽雖來得急了些,好在并不嚴重,很快便平息了下來,隻在扶灼的眼尾和鼻尖出浮現出了幾分淡淡的紅,被透進來的各色燈火一照,更顯得他精緻漂亮。
狄子澄怔愣片刻,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幾步,“你......”
但這狄子澄方才在外騎馬吹了許久的風,身上布衫似乎都隐隐泛着一股子寒涼,加上方才驟然躍上馬車,更是把車廂中為數不多的溫暖帶走大半。
扶灼略帶不滿地蹙起眉心,隻想讓這人快些下去,偏偏剛咳過的嗓子又癢又疼,實在讓他不想再開口說話,沒法子,他隻好伸出手,像推一隻湊上前的大狗般,在狄子澄的肩頭推了幾下。
可狄子澄并不是那會看人臉色的從南。
在北疆數年,他從沒低眉順目地去猜測過誰的心意,故而此刻面對那隻在他肩頭輕撓着的手,他第一反應竟不是躲開,而是順勢握住。
雖然心中疑惑不解,卻不影響狄子澄将那隻柔若無骨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于是不知所措的人成了扶灼。
狄子澄的手極大,輕易便能将他的手緊緊包住,偏偏那人掌中還有自小操練兵器留下的厚重繭子,不經意地刮蹭間,隻能感受到自手背傳來的陣陣麻意。
“狄子澄,”扶灼冷下臉,“放開。”
然而宮外的狄子澄似乎比平時顯膽大包天,此刻不但沒放手,反而理所當然地将他的手掌攤開,輕輕按揉起掌中幾個穴位來。
掌心麻意似乎順着經脈上移,扶灼微微蹙眉,身子沒忍住瑟縮了一下,但卻依舊沒能将手收回,反倒被那雙發着熱的手握得更緊。
“别着急别着急,馬車走走停停,你肯定是不好受吧?”昏暗光景下,狄子澄那一口白牙似乎更加得意,“我翻過醫書的,隻要按這幾個穴位,你馬上就能舒服許多......”
他一邊按,一邊不忘擡頭仔細看着扶灼的臉色,“你看你看,你臉色都好許多了。我說什麼來着?帶着我出門,是不是以一當十,是不是比你身邊這個奴才那個臣子好使多了?”
掌中幾處穴位被按壓後,扶灼沒有多言,隻眯着眼靠住了腰後的軟枕,神色也隐匿于昏暗中,看不大清楚。
車下人群如水流動,各不相同的燈火透過車窗彼此交織流動,給扶灼細膩如瓷的臉龐添上了一層似輕紗般溫潤柔和的光暈,漂亮得像是誤入塵世的仙。
對上狄子澄遲緩到近乎停滞的視線,扶灼轉動指尖,在前者粗糙的掌心處輕輕一勾。
他下颌微擡,“你過來。”
“啊?哦、哦......”狄子澄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身前這張美到近乎妖異的臉龐上,他不自覺地吞咽兩下,卻始終無法擺脫喉中的幹澀感。
狄子澄張張嘴,似乎是想要開口說話,可他臉上神情卻是一片空白,仿佛是被這過近的距離與極緻的美貌沖走了本就少得可憐的理智,隻能盡力壓抑着自己愈來愈急的心跳和呼吸,“你.......哎喲!”
扶灼收回了腿。
成功将對他毫不設防的狄子澄踹翻在地後,眼前的視線總算不再被阻擋,扶灼擡起下巴,神色冰冷地看向車外低頭站着的奴才。
“從南,”扶灼瞳色偏淺,即便是在燈火灰暗處也不顯灰暗,反倒更有一種被月光浸透了的清冷氣,“你的俸祿是白領的?”
這時,一直候在車外的從南才撐手翻上馬車,他一身不吭地将帷幔拉起,朝着扶灼伸出了手。
微光照進,扶灼臉色這才好看些許,隻是眸中冷冽之色依舊未消,他理了理鬓邊稍亂的發絲,兀自往前走去。
狄子澄原本還愣怔怔地仰躺在一旁,直到聞見那股淡淡的、與他越來越遠的香氣時才驟然回神。
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對着扶灼的背影大聲道:“你幹嘛踢我!”
扶灼心情本就不佳,此刻更加懶得搭理任何人,既沒有回應狄子澄的質問,也沒去扶從南精壯的小臂,輕輕攏了攏身上狐裘後便自個兒下了馬車。
車外,替他擋住人流的霍裡巴達回頭一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來仆人太多,也不是好事?”
“日後有類似的請求,我未必會再應允。”幾步之間,扶灼眼中的不悅已盡數冷卻,他擡起眼眸,平靜地與那隻紅瞳對視,“國師與其在這瞧熱鬧,倒不如把握機會,仔細打算。”
“在我對......”他微微仰頭,聲音輕到近乎呢喃,“徹底失去興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