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的眼燈遲緩閃着,聽得極為認真,【這麼說,您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解決談不上,”扶灼素手執筆,在硯台裡輕沾了幾下朱墨,“不過,我也願意一試。”
墨汁将筆尖浸得飽滿,扶灼手腕輕動,筆鋒随着他的動作在紙上不停流轉勾勒,轉眼間,薄薄一張宣紙已被他飄逸優美的字迹占滿大半。
寫至最後,扶灼細腕輕擡,而後将毛筆随意擱置在側,安靜等着紙上的墨迹緩慢幹去。
系統終究是沒忍住好奇心,偷偷往桌上的信紙上瞥了一眼。
再開口時,語氣中已帶了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酸意,【您和這角色并沒有過實質上的接觸,怎麼能寫出他......他這麼多好處來?】
“打發一個自戀之人,總比招安一個反賊要容易許多,”扶灼淡淡一笑,将信紙折好放入信封,出聲喚了句,“從南。”
始終守在門邊的從南立刻推門而入,隻是瞧見扶灼坐在桌案旁時,眼中也浮現出了幾分擔憂。
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扶灼輕輕招了招手,“你過來。”
等人走近,扶灼又将先前随手壓在空白奏章下的信封抽出,而後一手輕輕搭在從南粗黑的腕間,一手将信封緩慢放入他的掌心。
“這封信,朕想送至西域王手中,消一消他因天山雪蓮而生的怒氣。本想交由攝政王或狄子澄去辦,但這二人一個莽撞一個沖動,朕都不放心。”扶灼擡眸,長睫下的淺淡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
“你知道怎麼做最妥當,是麼?”
從南很快離開了殿内。
扶灼仰靠着身後的椅背,神色雖放空,雙眸卻始終凝着虛空中的某個點。
“系統,”他問,“還魂草呢?”
系統将那裝着草的錦盒從空間帶出,傳送至了他的眼前。
扶灼坐直身子,修長的手指一勾,輕輕打開了難道冰涼的鎖扣。
盒内的還魂草雖不比先前幾株枯黃,但已隐隐有了幹枯之勢,即便足以支撐到他下次入夢,也會大大影響他在夢中的狀态。
腦中浮現出狄子澄的臉,扶灼重新合上錦盒,手腕微動,将它退推遠了些,“未知總有變數。”他美目微垂,聲音雖輕,卻透着一股不容被反對的笃定,“該去一趟北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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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你、你是願意同我一起去麼?”翌日趕來的狄子澄在親耳聽到扶灼的決定時,臉上頓時浮現出濃濃的欣喜,但很快,又被後知後覺的擔憂取代,“可金院判說你還需靜養......北疆雖不算遙遠,但過去總也要些時日,這一路颠簸......你的身子吃得消麼?”
“北疆也是我朝領土,朕去巡視一番有何新奇,”扶灼喝下一口茶,神色淡淡,“再者,金院判先前也說過朕醒了已無大礙。你若還不放心,着人多帶幾副藥便是了。”
狄子澄似乎也被說動,唇邊的笑意愈來愈深,眼睛也跟着亮了起來,不想一旁的攝政王卻在此時開口:“陛下,臣也以為不妥。”他濃眉緊鎖,“一來朝中事務不可無人主持,二來陛下的确不宜再勞累奔波,當聽從金院判的勸告安心靜養才是,三來......邊疆各地仍有突厥虎視眈眈,陛下前去恐怕不甚安全。即便陛下有上天庇佑,臣也懇請陛下珍重自己。”
“朝中大小事務有你打理,朕不擔心,況且此行有狄将軍在側護駕,出不了差錯。”扶灼手執茶盞,目光同指腹處抵着的白瓷一般沒多少溫度,“朕與狄将軍還有事商議,你先出去。”
“是是是,臣定當護陛下周全!”嘿嘿一笑的狄子澄幾個跨步,直接将躬身告退的華師從扶灼身前擠開,“這時候的北疆氣溫雖冷了些,但風景極美,陛下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玩意兒都能在北疆玩個遍!”狄子澄越說越興奮,兩道粗眉似乎要飛到天上去,“我爹若知道我此次回京還能把你帶去見他,他必然高興!那陛下,咱們何時動身啊?您告訴我個日子,我這就回府準備去!”
“這陣子氣溫回轉,再在京中待兩日便出發。”扶灼再次将茶杯送至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杯中涼透的茶水,“你此次難得回來,記得好好和家中親人好好道個别。”
“我娘巴不得我趕緊回北疆,省得天天招她煩,除非是陛下與我同去,那她必然高興,”狄子澄笑了一聲,又及時在扶灼擡眸望向他的瞬間往後一躲,“開玩笑開玩笑,那臣先回府準備着,過兩日馬上來接您!”
扶灼看了眼他喜滋滋離開的背影,沒再說話,轉而起身走至一旁,從妝奁内拿出了先前狄子澄送給自己的錦囊。
此時天色漸晚,卻隐隐可見絲線的溫潤光澤。
扶灼垂眸,長睫随着視線的流轉而微微顫動,最終歸于平靜。
他伸手,纖細的食指輕輕劃過錦囊上栩栩如生的刺繡,指腹下凹凸起伏的圖案,似乎也隐隐帶領他觸碰到了另一個人的心跳。
“對不住了。”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