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去考功名,去當官,去給你掙藥錢。”華師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扶灼,你再多教我一點,好不好?在我沒考上秀才,沒當上大官前,你别死掉。”
“......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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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扶灼等到了那頭發花白的赤腳郎中。
對方的打扮同了劫一般無二,隻是背上除了一隻藥箱外,還背着一個大包袱。
扶灼的目光在郎中肩頭的包袱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收回視線,熟練地将手腕搭至眼前脈枕。
隻是他的腕處剛被搭上兩根手指,一邊的華師就有些耐不住性子,盯着那赤腳郎中低聲開口說:“郎中這是要出遠門?可先生他才剛醒......日後若有需要,該怎麼辦?”
赤腳郎中沒理會華師。
他靜心摸了會兒扶灼的脈,而後睜開一雙渾濁的眼,道:“時也,命也。”
這話一出,連一直沉默着的鐵牛都将頭偏了過來,隻見他上前幾步,碩大的手掌不安地緊握成拳,“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同樣的,赤腳郎中也沒理會他,隻一邊收回脈枕,一邊繼續看着扶灼:“我做不了更多,所以準備去遠處遊行。但公子不必擔憂,我已交代了徒弟,在公子覓得良醫前,他都會留在你身邊,以作不時之需。”
他話音剛落,華師與鐵牛都變了臉色,唯獨扶灼神情如常,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可是昨日來的那位小師父?”
赤腳郎中點點頭,而後背着行囊,緩慢走了出去,隻在留下了一隻滿滿當當的藥箱,和一聲消散在空中的歎息。
昨夜華師好不容易壓下的情緒此刻似乎再次被激起,扶灼隻見他猛地擡頭,瞪着一雙滿是血絲的雙眼,朝着赤腳郎中的背影高聲喊道:“高人留步!”
說罷,腳步一轉,俨然是一副拔腿就要猛追的模樣。
扶灼揉了揉額角,出聲将人叫住:“華師。”
他聲調不高,語氣也因疲憊而略顯虛弱,但偏偏就像一根極其好使的繩子,硬生生将方才瘋狗似往外沖的華師給拽了回來。
後者轉過身來,眼中赤紅之色雖稍稍減淡,但那張麥色面孔上濃烈的情緒卻越發明顯。
“先生!”
扶灼垂眼喝了口茶,對他眼中翻滾的不安視而不見。
冰涼的茶水滾過喉嚨,将扶灼的清泠的聲色都澆冷了不少:“你沒聽他說麼?我的毒,他做不了更多。既然如此,誰來不都一樣。”
說罷,他纖細的手指點了點桌上幾本書,“你與其在這擔憂這些,倒不如早做打算。昨日讓你背的東西,都記得如何了?”
華師低下頭,十指狠狠攥入掌中,磕磕絆絆地背道:“喜怒......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謂之和。中也者,呃......天下之、之......”
扶灼擡起長睫,淡淡看了他一眼。
但華師仍然呆愣在原地,車轱辘般來回重複着:“天下之,天下之達......達……”
看着身前那張越漲越紅的臉,扶灼終于沒了再繼續聽下去的耐心,他修長的手指一伸,直接将卷起的書卷扔進了華師懷中:“亂七八糟。”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緻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扶灼下颌輕擡,一雙過分漂亮的淺色瞳孔靜靜看着他,“你既背不出東西,又控制不了情緒,即便日後中舉,又憑什麼走上仕途?”
華師支支吾吾,下意識想要為自己辯解,但當他對上扶灼的雙眼後,心中的燃起的情緒竟像是被一場大雨撲滅了般,再也說不出任何東西。
最終,他啞聲說了句:“......先生,對不住,是我分心。我保證明日,明日我一定能背熟!”
“你不必道歉,更不必對我承諾些什麼,”扶灼纖細的手指輕輕點着一旁的茶杯,“路是你自己選的。鄉試在即,若實在做不到,随時放棄即可。”
華師死死抱着懷中書卷,黑沉沉的雙眼中已然可見幾分狠勁:“不!我會做到的!這次做不成,我下次也能能做成!總之、總之我一定會當大官發大财,然後給先生找天底下最好的藥,讓你長命百歲!就算将來免不了一死,也要死在我的後頭!”
扶灼接不住他驟然沖上來的幹勁,垂眸揮揮手就準備着将人打發下去,不想此時,在外的鐵牛忽然朝着屋内探了頭:“先生,那赤腳郎中的徒弟來了。”
......了劫?
他動作一頓,擡眸望向門邊,果然見着那眼熟着和尚手提草藥,帶着半身的污泥,一言不發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