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别出去亂說,我幫你找還不成嗎?”
說罷,赫連浩壤抹了把額頭,将手中的書一扔,朝着那堆胡亂堆放在地上的書走去。
扶灼瞥了眼被他随意擱在桌上的書,素手一翻,将微微皺起的書頁緩慢撫平。
視線草草掠過那幾句詩後,赫連浩壤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這不是在這麼,你身邊奴才的視力真不行!”
他回過頭,隻見赫連浩壤抱着書快步走上前來,往他身前遞了遞:“喏,看看是不是這幾本?”
扶灼并沒細看,隻示意鐵牛将書接過,而後朝着赫連浩壤輕聲道了句謝,步子一轉,準備離開。
“哎!等等,”赫連浩壤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他,手抓着方才被扶灼翻過的書,快步跑到了他身後,“那個......我看你長得挺好、挺有文化的,腦子也比你身邊這個兵蛋子強,你,你能不能教教我這句詩講的到底是什麼?”
扶灼回過頭,視線落在那張不知被折過多少次的書頁上。
——八駿日行三萬裡,穆王何事不重來。
他淡淡地問:“何處不懂?”
見他腳步一停,赫連浩壤立刻湊近,粗粝的手指一伸,在前兩句上随意點了點,道:“這部分,我倒是能想象出來,但是這......”說着,他的指腹一滑,指向了後兩句,“你們......咱們中原,當真有這麼厲害的馬?若一日就能走個三萬裡,那那什麼穆王,怎的不騎馬領兵去......”
扶灼的額角隐隐抽動,實在不知這赫連浩壤的思路怎能如此發散。
趁着對方說出更多莫名猜想前,他垂下眼睫,在明滅的燈火下随意解釋了幾句。
赫連浩壤認真聽着,但眼神卻像控制不住似的,從書面一路飄到了扶灼沾着燭光的長睫上,直到耳邊清泠泠的音色停下,他才驟然回神,連聲應道:“噢、噢......多謝,多謝。”
扶灼瞥了他一眼,預感着對方還會提問,但他眼下疲累得很,着實不想再在這繼續耗下去。
于是他收回目光,轉而走到鋪子内唯二整潔的書架前,從中抽出了一本略厚的書放在赫連浩壤手中。
“我學業不精,再多的也解釋不清楚。你若還有不懂的,自己翻看這本便是。”
說罷,便将不剩多少力氣的手搭在鐵牛掌中,低聲說了句“回吧”後,便卸了大半力氣,任由對方扶着自己往外走去。
但赫連浩壤卻不肯就此罷休。
見他要走,赫連浩壤連忙收回落在封皮上的視線,忙不疊地在後頭跟了幾步,嘴裡還不忘一直嘚啵嘚啵:“我看你氣色不是上佳,肯定也需要些延年益壽的養生書吧?那個......要不咱們交個朋友,之後你再來我這兒買書,我都不收你的錢!”
扶灼微微側身,看向了一臉緊張的赫連浩壤。
他唇角輕勾,語氣中帶了些似有若無的笑意,連帶着眼下那一顆小小的紅痣都生動了起來:“你這會兒,倒不怕我去官府檢舉你了?”
“嗐,”赫連浩壤撓了撓發燙的臉側,把話頭轉了過去,“我叫赫連......勝,對,赫連勝。你呢?”
扶灼撩開耳邊烏發,淡聲道:“扶灼。”
“扶灼?”赫連浩壤咂摸了幾遍,神色有些古怪,“你這名字倒耳熟......”
說着,又直直地瞅着他,神色中的疑惑越發重了。
他小聲嘀咕:“你看着也挺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但你長這麼......我不可能沒印象的。”
赫連浩壤摸了摸鼻子,又朝着扶灼的方向走近了好幾步,指着自己的臉道:“你對我有印象沒?”
鐵牛粗壯的手臂橫在眼前,阻止了赫連浩壤的進一步靠近,扶灼安撫地拍了拍鐵牛,又緩慢掃過對方的臉,平靜道:“閣下不像中原人,我們怎麼會見過?”
“這、這怎會,”赫連浩壤猛一擡頭,眼神中的心虛一閃而過,“你不能因為我的名字聽着奇怪,就這樣想我!”
“名字倒是其次,”扶灼掀起眼簾,緩慢靠近了赫連浩壤,“但閣下的長相,似乎也......”
“那是因為我祖上有一半西域血統!”赫連浩壤眼珠一轉,理直氣壯地說了下去,“我大小也算個西域與中原的雜種,長得不像中原人,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扶灼斂起笑容,沒再繼續掰扯,将身上披風攏緊了些後就準備離開。
赫連浩壤似乎也看出他眸中的倦色,退後幾步,小心道:“那咱們就是朋友了?之後我有什麼不懂的,能不能來向你讨教?可是我看你也不像是會常出門的......不如你把住址給我,日後我也好常、常來和你作伴。”
扶灼垂下長睫,看向了披風處被鐵錘攥出的褶皺,後者神色有一瞬慌張,連忙伸手替他撫平。
“天水胡同317号,”他轉過身,神色淡淡地看向赫連浩壤,“門口養了條大黑狗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