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兒,在塔娜所留下關于她的記憶之中,實在走得太快,太匆匆,似林花謝去春紅。
那還是飄着大雪的寒冬臘月。梅花未放,枝頭挂滿冰淩,時而有雪團從檐上滑落,碎裂于地發出低沉悶響。
凜冽的寒氣從門縫中滲入,侵入肌骨,仿佛連血液都要凝結成冰。
屋外茫茫白雪,塔娜坐在屋内,燃着碳火,正溫習教書先生留下來的功課。卻莫名心神不甯,翻頁時竟失手扯落了半篇紙。她正看着手中的殘篇失神,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來。
厚重的門簾被猛然掀開,冷風裹挾着雪花湧入,青竹踉跄着跪倒在地,面色煞白,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主子,不好了!伽兒小主跳井了!”
塔娜隻覺耳畔轟然一響,雙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書卷滑落在地。她仿佛沒聽清楚,又抑或是不願相信所聽之言。
塔娜雙眼直直看向那婢女,嗓音不知為何沙啞:“你說什麼?”
青竹跪地伏首,哭聲已斷作哽咽:“小主,她……她……”
不等她再說,塔娜猛地起身,失魂落魄地沖出屋門,腳下積雪被踩得簌簌作響,濕透的裙邊已被寒風貼緊雙腿卻全然不覺。一路奔到井邊,隻見小桂子神色頹敗跪在井旁,不敢正視塔娜。
塔娜目光落在井邊那具被撈上來的嬌小身影,伽兒身上的淺綠色衣裙,正是她戴花節那日穿的!
短短幾日,卻已是香消玉殒,天人永隔。塔娜恍若失魂,眼前一片模糊。
為何,為何女兒竟會走上這條路?這難道是命,還是劫?
塔娜腳下一軟,跪倒在伽兒身旁,呼吸滞澀,顫抖着手撥開伽兒面上的亂發。衣衫濕透緊貼肌膚,她的女兒臉色蒼白如紙,眼睛緊閉,宛如沉睡。
她呆呆地将女兒上下來回掃視,心陡然一沉——伽兒的裙身之上布有斑斑血污,可那,分明不是跳井會留下的傷口!
難道是因為,在伽兒跳井之前……
腦海中不祥的猜測如利刃般劃過,塔娜瞬間明白了什麼。還真是……因果業障,輪回不休!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她喃喃低語,四肢發顫,“是有人欺負你,是誰!是誰!”
她泣不成聲,久違的憤怒與恨意如潮水般湧來,強烈眩暈之下,塔娜幾乎支撐不住。青竹趕忙從背後扶住她,“主子,您看小主的手……”
塔娜順着青竹所言看去,見伽兒右手蒼白纖細,卻倔強地攥得極緊。塔娜小心翼翼地掰開她僵硬的手指,掌心之中,是一把精巧的鑰匙。
她認得那把鑰匙,伽兒有個很寶貝的密盒,愛不釋手,卻從不示人,就連她這個額娘都難以得見。
伽兒手裡的,便是那密盒的鑰匙。
“快,快……”
塔娜踉跄站起,卻幾次腳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青竹和小桂子合力攙着她回到院中,她一進屋,便如着了魔一般,顫抖着手打開那方密盒。
那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封信。
待讀到最後一行,塔娜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跌坐在地,密盒翻倒,發出沉悶聲響。
她的猜測,全都是真的——伽兒真的受盡羞辱,無力掙紮,才會帶着滿身絕望跳井而去。
可她卻隻字未提,欺辱她的人究竟是誰。她不願額娘因她的離去而崩潰,更不願額娘因為她的遭遇而又重新充滿仇恨。她隻希望,塔娜能快快樂樂地活着。信中帶着伽兒一貫的溫柔懂事——“額娘,女兒帶着愛意與滿足離開,此生并無缺憾。”
伽兒說,她從來都沒怪過額娘。哪怕塔娜有幾次喝醉了酒,曾失手打過她。但伽兒知道,她與額娘的面容,隻有眉眼相似,其餘肖生身父親更多。她懂得額娘心中的苦。
塔娜死死咬住唇,痛得發不出聲,胸腔幾乎要裂開。她顫着手将信翻過來,一目十行地掃過去,卻看到伽兒在信的最後,甚至還寫到了還勃烈。
讀過那幾行字,塔娜瞳孔微縮,也是第一次方才知曉,伽兒心中竟有如是所想——她以為,是她這個外人的女兒,别人口中的“野種”,橫亘在大汗與額娘之間,才讓他們至今都避而不見。
“大汗待您一往情深,而您何嘗不牽挂于他?若我走之後,能令您振作,重拾新生,女兒含笑無憾。”
“你怎麼,怎麼會這樣想……”
塔娜的淚落下去,洇開最後幾行墨色。
她仰天一聲長笑,卻轉瞬泣不成聲,指尖死死攥住那薄薄的紙張,像是想抓住伽兒最後的氣息。笑聲轉為痛哭,最終整個人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喉間哽咽帶着撕裂般的痛楚。
“你說,世事難料……命運無常……”塔娜緊緊攥住信箋,“伽兒啊,但我該怎麼原諒這一切?!”
塔娜崩潰地哭喊,信紙已被揉碎,皺作一團,似她此刻的心。
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痛,如今依舊輪回到女兒身上。
一切究竟為何?!
難道你我都隻是塵世中的小小蝼蟻,隻能聽從命運任意擺布麼?
塔娜又哭又笑,整個人倒在地上。在她徹底暈過去之前,腦海渾渾噩噩,倏忽浮起一樁舊事。
在那個人登上汗位之後不久,畢沙就死了,是還勃烈親手殺的。此事最初傳至塔娜耳中,已經帶着幾分風停雨霁般的平靜。但等還勃烈回到建州,又曾遣人來過,向塔娜詳細描述事情經過。
有人告發畢沙通敵,還有,從一年前開始,畢沙就不知從何得來一筆橫财,銀兩流水般湧入,替他招兵買馬,在暗中壯大勢力。
東窗事發後,還勃烈手執檄文,親自揮軍讨伐。兵戎相見,不過一日,畢沙的軍隊便全線潰敗如草芥,而畢沙,被還勃烈的兩名親衛生擒,拖上高台,綁縛于柱,狼狽至極。
“還勃烈小兒!”畢沙已被挑斷手筋腳筋,鮮血順着衣袖滴落,“你别忘了,你是如何坐上那個位置!”
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是死不悔改的猖狂。還勃烈卻是置若罔聞,隻低着頭把玩手中金鎖,仿佛那就是整個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也許會有人察覺,若說光隻是被挑斷了手筋,還遠不至于讓畢沙的右邊袖子到如今還在不停滲出濃稠鮮血。隻有還勃烈知道,方才,他是如何拿着一把鈍刀,一根一根的,拔下畢沙右手的全部手指。
就在一刻鐘之前。
“你,你想幹什麼……”畢沙已被緊緊捆住,乍見還勃烈手上帶着鉗口的鈍刀,畢沙瞪大雙眼,“光憑我從前對先汗忠心耿耿,我是他親自提拔的蒙古貝勒!你怎敢如此辱我!”
“呵……”還勃烈在笑,男人輕輕摩挲手中刑具,笑聲越來越肆意,“辱你?難道你本來以為,你能死得輕松?”
那刀鏽迹斑斑,但又鋒利得詭異生寒。男人緩緩擡眼,眸光幽暗得如同深淵:“這是為她讨回的債。”
話音未落,刀已落下,他就那麼生生拔出了畢沙的右手大拇指。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撕破天際,畢沙眼中充滿了恐懼。
還勃烈眼底飽含恨意,深濃入骨,嗓音卻依舊穩重,沒有絲毫動搖。甚至仿佛還像是他有大好的閑情逸緻那般,手下動作因為他的享受,甚至透出幾分優美。
“這一根,”他聲音低沉,卻每一字都擲地有聲,“是你強迫她嫁人的報應。”
“這一根,”又是一刀落下,血濺如花,“是你在她反抗時,動手打她的代價。”
“這一根,是你膽敢将她鎖起來,餓着她的報複。”
“這一根,是我在跟你要人的時候,你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意,張口閉口隻是跟我讨利……但她,從來就不是交易籌碼!”
畢沙連聲慘叫,痛得就快要閉過氣去。還勃烈一連拔下他的五根手指,始終氣息平穩,面無表情。伸手接過親衛遞上的白布,男人滿眼嫌棄不屑,将濺到手上的血污擦淨。
爾後,頭也不回,大步走出。
“将人看好,可别讓他提前死了。”
如今,畢沙被架在高台上,臨死之前還不忘口出狂言,尖聲狂笑:“你别忘了……你的女人,也曾是我的!她,是我讓給你的!”
此話一出,引燃還勃烈心中潛伏的怒火。他猛然擡頭,滿面怒容,滔天的怒意翻滾,似乎下一秒就要親自沖過去撬開那人的牙,将他的舌頭也扯出來。
還勃烈忍了許久,終究,滿不在意地發出一聲輕笑。
“動手。”他漫不經心地揮揮手指。
他一發令,站在對面高台上的軍士便高揚起手中的刀,一舉砍斷綁着畢沙的繩結。那繩結的另外一頭失去平衡驟然墜落,伴随着一聲悶響,畢沙的身體被繩索倒吊着,脖頸斷裂,當場氣絕。
高台之上血流成河,還勃烈負手而立,隻冷冷掃了一眼那具不堪入目的屍身。
男人嘴角微微揚起,笑意涼薄。
他對她,終是有交代了。
……
……
……
雪還未停。
紛紛揚揚的素白将屋檐壓得低垂,遠處殿脊上的瑞獸都已經被霜雪壓得看不見了。
塔娜似乎還浸在一場沉痛的夢魇之中,她想要緊緊抓住伽兒的手,可女兒卻離她越來越遠……塔娜想要呼喊女兒的名字,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苦苦掙紮之中,直到一雙手臂抱起自己,帶着她從無邊的黑暗中脫離。
那個懷抱熾熱寬大,帶着熟悉的氣息。
等塔娜緩緩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榻上,身上裹了一襲華貴狐裘。四下寂然無聲,唯有窗外傳來雪落的輕響,偶爾一陣風掠過,吹得雕花窗棂輕輕震動。
她才微微一動,便有人走過來,“你醒了。”
塔娜轉過頭去。
十年不見,男人依舊英姿不改,隻那雙丹鳳眼間添了些許風霜,更顯得深沉難測。他隻是靜靜地看過來,目光複雜幽深,仿佛有千言萬語,都在訴說着他的深情,他的破碎。
紛飛雪花将天地隔絕成兩個世界,可此時此刻四目相對,他與她之間,卻熟悉得仿佛從不曾有過一個無法跨越的十年。
她成長了,終于願意看懂他的眸光。他們之間甚至不必寒暄。
不知怎的,塔娜緩緩一笑。
窗外雪勢漸緊,風聲呼嘯,而殿内卻靜得像一幅凝固的畫。
心鎖,心死,心開,原來都可以在一瞬之間。
“伽兒被人欺辱,自盡了。”塔娜将視線從他身上收回,目視前方,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已經知曉。”男人看着她,目光深邃。
你聽,她開口,他接上。沒有太多的沉默與隔閡,語氣自然得像是知己好友。兩人之間,原可以沒有那些誤會和憎恨,仿佛過去從未有十載的華年相負,累累光陰隻是一個輕忽的夢,而某些徘徊不去的牽挂,以及從未宣之于口的愛意與思念,今時今日顯得分外清晰。
塔娜又轉眸看向他,神色沒有太多波動,隻有一絲決絕:“我想報仇。”
男人沉默片刻,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是正藍旗旗主的三兒子。”他的聲音沉穩冷靜。
還在塔娜昏迷之際,他便将事情始末調查清楚。
見塔娜躺在榻上緘口不答,男人對上她的視線,語氣溫和:“你想殺他?”
可他緊跟着又歎了口氣,“現在還殺不了他。”
“為何?”塔娜眯起眼睛。
他不是大汗嗎?
“你住在這裡十年,可外頭的人卻不知曉你是何身份。就連正藍旗主的三兒子當日欺辱的究竟是何人……也說不清楚。”他伸出手指,似是試探那般挑起她的一縷青絲,“罪名難立,師出無名。”
塔娜靜靜聽着,目光越來越暗。
十年了,她依舊沒有一個明面上的身份,更不是大汗的女人。在這世間,她就像一個漂泊無依的存在,來路不明,歸途未定。
他不是在逼她,可是她也聽懂了,言下之意的暗示。
塔娜細細端詳着男人,突然狡黠一笑。她朝他湊過去,在男人呆愣的當口,手指已經靈活解開他的下裝。
“你……”她的态度前後轉換太快,男人神情無比錯愕。
女人柔嫩的掌心輕輕撫過他大腿上因為長年騎馬磨出來的厚繭,未等男人反應過來,昂揚烙鐵已經被她吞入口中吸吮。
炸裂般的快感陣陣襲來,還勃烈渾身僵直愣在原地,眼前起了一層霧,甚至都忘了制止。
可随之,心底幾股複雜的情緒纏繞着一哄而上。
——十年了,他苦苦奢求的人就在眼前,他的整顆心都快爆開來。
——可這是誰教她的?到底是哪個男人教她的?
——為了為女兒報仇,她竟然不惜做到如此!
——她怎能……如此輕賤自己的身體!
又驚又喜又怒又痛,他想要推開她,卻又不能推開她。男人的内心矛盾無比,思緒瘋狂拉扯,身子卻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你……”塔娜擡起潤濕的臉,這次輪到她驚訝。
不過,她餘下的話,盡數全被滿面通紅的男人用唇堵了回去。
……
一榻淩亂,刻骨纏綿。
塔娜這時才剛發現,他的枕邊有幅小像,待取過來仔細一看,發現那畫像中人竟然是她自己。
畫中的她眉開眼笑,站在飛雪飄舞的世界裡,與雪人一同嬉戲。
她細細端詳着手中的小像,低聲問道:“這是我?”
“嗯。”男人單手撐着頭,眼光不離她。
塔娜輕微蹙起眉,“你還會畫畫?”
“我跟畫師學的。”還勃烈飛快瞟她一眼,随即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夾雜着一絲莫名心虛。卻見她自始至終隻是靜靜看着手中的小像,他将人摟在懷裡,“累了?”
塔娜微微搖頭,“為何你畫的是我在雪中?”
這麼多年,說是不相見,他們也确實沒有碰過面。但他每一次偷偷來看她,她都是知道的。
為什麼偏偏畫這個景象?
“因為……”男人眼神柔和,嗓音卻帶着愁苦,“每一年的這個時候,你總是笑得最開心。”
塔娜沉默下去。
“我多想讓你開心,可又一邊恐慌着,在那個你覺得開心的世界裡,獨獨沒有我。” 還勃烈深深看着她,仿佛自嘲般莞爾,“日日思卿不見卿,你可能夠……知我心意?”
有多少次,他都想走上前去。又怕她見到他,臉上的笑容就會消失。
同樣的,就有多少次,他準備默默轉身離開,卻又掙紮實在舍不得。
塔娜久久不答。白日狠狠哭過的眼還略微腫着,她仔細回味着還勃烈的語句,突然想到了什麼——最初的最初,她也是在他的榻上,半夜被鹦鹉低啞的聲音吵醒。
“卿卿,是誰?”她記得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男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所指的究竟是什麼。愣了片刻,他才想起什麼,滿面釋然,以至于開懷大笑:“卿卿?你都聽見了?”
塔娜翻過眼去,心中有漣漪泛起,但不想給他更多反應。
“你可當做從來就沒有這個人。” 男人的聲音染着笑意,随即将她拉入懷裡,胸膛的溫度直接透到塔娜骨血裡去。
他攬住塔娜纖瘦的肩膀,“自從第一次見過你,我就經常會想起你。我也奇怪……每一次,當我控制不住想起你時,心底都會反複回蕩那個名字。”
最開始,那個名字,還有名字帶來的畫面,都将他攪得寝食難安,屢屢迫使他從夢中起身,心神不甯,反複喃喃于口。才叫這個名字被鹦鹉學舌了去。
“你想起我,卻回蕩……卿卿這個名字?”她很困惑。
還勃烈點頭,輕輕斂眸,不想讓她看見眼底的痛楚。
是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哪怕其後一再克制,一忍再忍,他還是會發瘋一樣的想她。
“你是透過卿卿……在看着我?”塔娜難以理解,隻覺得匪夷所思。
“怎會。”聞言,男人輕哂一聲,隻将她的問話當成啼笑皆非的荒謬假設。
“從始至終,我心裡隻有你。便是眼前的這個你……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還勃烈簡直恨不得将一顆心都剖出來給她拿去,又想要蘸着她眸中的墨,白紙黑字立下誓言。
他确實不知卿卿是誰,更不知為何心底反複回蕩那個名字,就好似前世舊夢紛擾不去。
可無論如何,他每一世,每一次,看着的都是眼前的人。
隻有眼前的她。
“你為什麼偏偏喜歡我?”塔娜心中還有未曾完全釋懷的防備。遲疑着,還是将話問出了口。
這個問題亦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會有像他這般執着的人,僅僅才隻是見過一面便情根深種呢?
“呵。”男人有些無奈,低低一笑,随即搖搖頭,眼中閃過抹溫柔的苦澀。“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有問題的是你。”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在塔娜臉上,似有暖融融的和煦春意化開。
歡喜一個人,哪來為什麼?
“我愛上一個人,她便是我的來路和歸途。從此以往,僅此一路,别無他選。”
他不再是那個頂天立地的成熟男人,也不再是這片疆土的大汗。他隻是,一個在她面前毫無辦法的自己。
有些話早就想說,可時至今日,才能輪到他開口。還勃烈胸腔微微震動,連帶着他的眼眶都被染紅:“珍馐美馔,理應與心愛的人共享;良辰美景,理應有共賞的人陪伴。當我想到有人在等着我,山一程水一程,千裡萬裡,我隻想拼勁全力奔赴到她的身邊。”
也正是因為,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才不至于被江山萬裡、權傾天下的分量壓垮。
竭盡全力,也隻是想要好好呵護她。
他輕輕将塔娜的臉一點一點轉過來,聲音越來越低:“我不清楚為何偏偏是你,但凡若我知曉,恐怕也不會飽受煎熬,如此折磨罷……”
塔娜微微愣住,心中被這份深情和苦澀的坦白觸動,眼底閃過一絲動容。
她由着男人捧起她的臉,一字一句:“我想讓你嫁給我。”
塔娜的呼吸一滞,微微張口,卻又不知如何回應,心底的掙紮在這一瞬間愈發明顯。她的雙唇微微顫抖,卻始終未能發出聲音。
男人隻是垂眸瞧着她。
“你不需要想報仇的事情,更不需要為了報仇,才選擇嫁給我。”
他想到剛剛她的作為,也怪他實在難以自控。男人有些懊惱地皺緊眉,閉着眼歎出一口氣。
“我隻問你。”
夢醒前,夢醒後,他都隻有同一種在所不辭。
“願不願意相信我,願不願意,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