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灑在陳府的青石小路上,今日便是宮中派人來宣旨的日子,陳書錦此時已然動身,她身着一襲淡青色羅裙,裙擺輕曳,宛如一朵初綻的蓮花。
正當她要走進正房時,隻聽後面有人喊道:“三妹,等等我!”
回頭一瞧,原來是她那同母所生的大哥,隻不過瞧他這樣,陳書錦搖了搖頭,心想:這是哪個大憨憨?
從東廂房内中奔出,他眼中帶笑,嘴角上揚,仿佛帶着一縷春風,活潑的奔向此處,讓陳書錦直接幻視成了一隻活潑熱情的大狗狗。
這隻大狗狗還長得如此貌美!活潑的圍繞着她轉來轉去,口中還不停念叨着:“三妹三妹,今日就是宮中前來宣旨的日子,你害不害怕?告訴哥,哥給你壯膽。”
陳書錦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好啦,陳少俠。”
看見他這般如此,真是毀了她第一次看見他的場景。
那天是她回家的第二天,早起前往父親母親處,請安。
那日,陳書錦還曾記着,早起的爬不起來,前一晚太累了,即使回房後,由小翠端來水,泡完腳後,又有盈心幫忙按腳,但依然折騰到大半夜。
是左翻也睡不着,右翻也睡不着,興奮到難以自控,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邊想着怎麼躺也不舒服,可無論變換多種姿勢,依然也找不到令自己舒服的落腳點,手臂和腿都無意識的擺動,腳一會兒踢開被子,伸出床外,一會兒又縮回被子中,恨不得将蓋在身上的被子給踢到地上,仿佛這個被子就是自己的宣洩口。
如此折騰後,心髒更是跳的不停,拼命的調整着呼吸,像平日裡這時早已睡了,生物鐘已經在提醒,眼皮更是眨的不停,明明重的好似挂着千斤般,可每當要閉上時,又忍不住的睜開了眼,反反複複,折騰的她毫無辦法。
有時真的很羨慕遊戲中的小人,點擊睡眠後,一秒入睡,其實來到古代後,睡眠問題已經大大減輕,但有時還是不受控的出現這種問題。
腦中像是播放電影一般,各個畫面紛至沓來,交替播出,一會兒閃現剛入宮時的樣子,覺得那樣的自己好蠢,好無知,像個沒見識的土包子,周圍的人一定在笑話自己。
一會兒又閃現出她在殿選時的樣子,聽說古代家族之間的聯系很緊密,她現在既已是陳書錦了,自然也得替這身皮囊操着這身心。
雖然她自己也承認,她并不是個好人,也沒有那麼多的善心,但她也不想因此牽連到其他人,至少各自安好就可以了。
而且,說實話,就古代這種背景下,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在這般種種限制之下,很多事情哪有女子說的算?要是家族出了事,自己也得跟着倒黴。
況且,他們為自己準備的嫁妝,那是實實在在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怎麼着也不能恩将仇報吧。
真的是,啊啊啊!
煩死人了!
莫名其妙産生了一絲心虛愧疚,這有什麼好心虛的,有時候真想把自己揪出來,你不是說你不是個好人嗎?你想當個壞人,不是嗎?那有什麼必要産生心虛愧疚的?
好不容易折騰到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結果第二天早早就被人叫起。
事實上,陳書錦覺得她自己根本沒睡多久,被人叫起後,腦袋都是迷迷糊糊的,要不是不起不行,之前已經說過無數次“再讓我多睡一會兒。”
怕是陳書錦她自己早就又睡過去了,被人伺候着梳洗過後,才略微清醒,由着丫鬟在前打着燈籠領着路,前往正房請安。
剛踏入正廳,便瞧見一位男子與父親母親說着話,陳書錦隻覺好奇,那時也未多想。
畢竟她還是學生思維,總要多後悔幾次,後悔當時為何不多想一些,為何如此單純,淨受人騙,又或出一些洋相後,才醒悟過來,明白謹慎二字如何書寫。
總之,當時的她雖未愚蠢到做出多疑的反應,這得感謝她的謹慎,實際上,隻是因為不知該些什麼,語言匮乏的她隻能靜觀其變,略微傾了傾身子,向正前方的陳父陳母行禮請安。
再擡眼,便瞧見此男子轉過身來,他宛如一位翩翩公子,雙眼深邃,似兩汪幽深的清泉,鼻梁高挺,唇若塗朱,不點而紅,帶着一抹自然的紅潤。
身穿一襲白袍,衣袂飄飄,似是雲中仙子,衣上繡有金絲銀線,蘭花圖案甚是精美,彰顯出了他不凡的身份。
清風吹拂起他的衣衫,在白紗的籠罩下似幻似真,遠遠看去,有翩然若乘風歸去的錯覺。
持重如金,溫潤如玉,舉止清高,風骨傲然。
心中尖叫着,隻覺得從未見過如此出色之人,哦不,見過,隻是再見到如此之人,還是會忍不住的感到驚訝,因為美,就是會震驚到眼睛。
“三妹,你想哥沒!哥昨日未趕回來,你定盼得心焦了吧,我昨個兒本想早早回家候着,迎你回府,可偏偏事多,耽誤了時辰,今日才趕回來。”說着還歎了口氣。
不過很快又興奮了起來:“三妹,三妹,你跟我講講,你進宮選秀,是不是心裡慌極了?宮裡頭規矩又多,人又多,是不是看着就讓人發怵?”
陳書錦隻感覺耳邊有幾個蚊子在吵鬧,清冷美人呢?快說,你把清冷美人藏哪兒去了?我那麼大的清冷美人呢?
你是誰?
你到底是誰?
手指指着顫抖,掐人中.gif
呼吸不過來.gif
口吐白沫.gif
砰!
“不成體統!”陳父一拍桌子,氣急敗壞的指着他。
一旁的陳母皺了皺眉,但還是轉過身來為陳父順着氣,隻是眼神很是尖銳,盯的陳父,讓他大氣不敢喘:“這是幹什麼?他好不容易回來幾天,你不是對他挑三揀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是哪兒哪兒看不順眼,訓斥他幾句,我可告訴你,既他無錯,就沒的你無端端指責他。”
“我是他老子,說不得他幾句了,嗷!你看看他這般不穩重的樣,是氣急了才這般。”
陳母聽到他如此理直氣壯的話語後,扶着他背的手,滑至腰間,狠狠一擰。
隻聽陳父嗷的一聲,但硬生生忍下了後半段的聲音,眼淚都快要擠出來了,隻是還強裝淡定,保持着威嚴的模樣。
陳母白了陳父一眼,對他這番做派心知肚明,隻對兩個孩子招了招手:“你别在意你父親所說的話,若在家裡還如此這般,這哪是在家裡?難道還不準給人松快松快的時刻,若時時緊繃,那可怎行?不過你父親也隻是擔心你,你未來是要走上仕途的,他也是怕你做事不穩重,今年你可是要去科考的人了,他擔心你,那胡子是一把把的掉,你以後行事也注意着點,也别讓他為此操心。”
轉頭,又對陳書錦叮囑道:“既你大哥回來了,你們兩個小冤家,便去玩兒吧,少不了在家裡折騰一番,不過你這幾日在府中安分着點,想來幾日内,宣旨的太監便會來此家宣旨,你呀,就這幾日的時間了,别偷跑出府。”
哇!她的眼神不受控的瞄向一旁的男子,這是她大哥。
真是哇塞!這一家究竟開出什麼寶貝基因來了?真的是美的各有千秋啊!
嘻嘻,她也很美,心裡美滋滋。
被二哥拽着往前跑,本能的邁步,也是這時她回過了神來,望着眼前的少年。
此時周圍的丫鬟被這聲喧鬧聲吸引,衆人擡眼望去,卻隻見淡青色的裙角在遠處飛揚,轉瞬即逝。
陳書錦和大哥已進了正廳,擡眼便瞧見二姐在房内等候着,她今日身着一身寶藍色鑲金邊的花鳥紋羅長衫,下身則是一條桃紅色撒花百褶裙。
這身搭配着實搶眼,再配上她直爽又火爆的性子,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如同一位如火一般的美人,這身衣裳搭配這個性子,簡直是般配極了!
“你今日怎穿的這一身?”
聽聞,陳書錦低頭看了看今天的穿着,沒見有不妥的地方,才擡頭用眼神詢問。
隻見二姐一手撫着額頭,一邊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略帶無奈的說道:“今日可是宮中來宣旨的日子,你好歹得穿的像我這一身吧,不說别的,你就帶一些貴重的首飾壓一壓,也是好的。”
陳書錦聽到這些吐槽,隻覺得頭疼,但這麼多天下來,也培養出了幾分情感,索性不去打斷她,其實是因為自身心虛得很,因為早上就有丫鬟提醒這身衣裳不太合适,隻是自己沒在意,沒想到古代如此講究不同場合要穿着不同服裝的規則,原以為這身衣裳已夠華麗了,沒想到竟會如此被吐槽,頭上的冷汗滑落。
“真是的,你竟比我還不靠譜,你這個性子進宮了該怎麼辦?你周圍的丫鬟呢?我記得你身邊有一位丫鬟很是穩重,好像叫盈心,她呢?就沒提醒你幾分,還有你經常帶在身邊的小翠呢,她也沒提醒你幾分,我說你呀,你!”
“不是早些時候就跟你說過了嘛,今日可是宮中來選旨的日子,你别見來的是太監就不重視,那太監可是代表着聖上,你如此可是不敬,如今你可是快要進宮的人了,前天娘還念叨着我,說我不穩重,我看不穩重的是你!”
感覺對方越說越起勁,陳書錦越發心虛起來,雙手不自覺的絞在一起,頭也越發低了,眼神更是望着腳下,也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隻覺那雙要将自己刺穿的眼睛,盯得自己背後直冒冷汗,她越發感覺時間的漫長,隻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
恰在這時,一旁的大哥湊上前來,開解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沒必要~我瞧着三妹這一身也沒什麼不妥的,隻是今日這重要的日子,沒幾件貴重的首飾壓一壓,總顯得不重視,但若此時讓三妹一個人回去換一身來,怕是時間也不太夠,倒不如就去母親房内借幾件首飾代用,也不耽誤時間,你說是吧?”
陳書錦長舒了一口氣,見二姐并未反駁,輕快的說道:“那也好,我去去就回。”
正巧在陳書錦轉身時,一旁的二姐似是想起了一些事,與大哥對視了一眼,便快步趕上了陳書錦的步伐。
“我陪你去吧,正巧母親在為你我準備嫁妝,母親那兒應當是有些好東西的。”說完,賤兮兮的笑了,朝陳書錦遞了個眼神,一副你懂我意思表情,嘿嘿~
進了裡間,二姐揮手叫來了一名丫鬟:“你且過來,我詢問你,母親身邊管理首飾的紅玉去哪兒了?”
那丫鬟老實回話道:“紅玉随夫人前去前院了。”
二姐思索了片刻,想了想,打定了主意,便說道:“那這樣吧,那你找一位負責首飾的丫鬟來服侍,你這時就去給母親彙報,說我們要借她房内的幾件貴重的首飾一用,并順道詢問一下,宮中的太監幾時來府中?”
那丫鬟連忙應道:“奴婢記住了,這就去。”
看着她遠去的身影,陳書錦此刻才結束了靜默的狀态,她問道:“二姐,是有啥事兒吧?我剛就瞧出來了,你可藏不住事,别想瞞我。”
二姐隻是尴尬的用手帕捂了捂唇,放下手後說道:“你别笑話我,我剛才的訓斥也是真的,你别不當一回事兒,但我還有别的事想說,也是真的。”
邊說着,她邊打開了一旁的首飾盒,挑挑揀揀後,拿起了一隻,在陳書錦的發髻上比了比,似有些不滿,又換了一隻,這才插進她的發髻中。
“你這一身穿的還不錯,但不算重視,所以我挑的這隻銀絲嵌翡翠發簪,雖貴重但不張揚,清淡雅緻,正配你這一身,且這簪子用料很是不錯,像是母親送你我那手镯一個料子出的。”
陳書錦下意識了摸了摸手上帶着的镯子,還沒等說些什麼,二姐又風風火火的挑起了衣裳。
一旁站在首位的丫鬟很是有眼色,拿過旁邊遞來的衣裳,這是她一早便吩咐着讓人拿來的,在遞給了二姐的同時,她心中不免得意到,但口中還恭敬的說着:“二小姐,這是夫人新吩咐所制作的衣裳,如今正是夏日,穿着太厚重了也不好,這件藕絲褐色的四季富貴羅背心正好,您瞧,這上面的紋樣很是精美,有牡丹、玉蘭、月季、桂花、菊花、梅花,所組成的四季富貴紋樣,且這件衣裳很是輕薄,聽聞這件衣裳不是繡上去的,而是織上去的,可讓繡娘費了好些功夫,才讓這身穿上去如此涼快。”
說到最後,很自豪的詢問道:“二小姐,您看這件如何?”
這一番話說極好,很容易就勾起了二人的興趣,陳書錦和二姐一同上前,拿起了這件衣裳細看。
的确,這衣裳輕的不可思議,绫羅綢緞,‘羅’是絞經織法,會形成獨特的沙孔結構,便具有了輕薄透氣,不透肉的特點,所以才有李清照“輕解羅棠,獨上蘭舟”的詞句,更有李煜說“羅衾不耐五更寒”,可見這布料并不禦寒,常作為夏季服飾。
在二姐看完後,也沒有忘了正事,拿起衣裳在陳書錦身上比了比。
“這件好是好,隻是……”
聽出二姐語氣中的猶豫,那丫鬟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立刻接話道:“這身衣裳十分輕薄,且是摻着金絲織成的,在陽光下,自有一番柔和之态,波光粼粼的效果,此刻瞧着顔色稍顯沉悶,那不過是未透光的緣故,此衣裳雖瞧着是棕色,實際上是一種藕絲褐色,略帶些紫色調,與三小姐這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搭配起來,并不會顯得沉悶,反而能襯托出三小姐的淡青色衣裳,顯得更加清新脫俗。”話落,臉上還露出一抹微笑來,眼神中的笃定遮都遮不住,似是對剛剛一番話十分自信。
貌似是被這一抹笑容打動,二姐欣然接受了她的理由,對陳書錦身後無聲站着的一對丫鬟說道:“那你們服侍她穿上吧。”
如此說着,邊把衣裳遞給過來的人手中,她像是累着了,由着身旁的丫鬟攙扶到一旁的榻下坐着,緊接着她對其餘在一旁候着的丫鬟,揮了揮手,她們很是知趣的退了下去。
陳書錦也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麼,老實說,在系統告訴她,二姐有什麼心事,似乎想與自己說時,陳書錦是完全沒有看出來,察覺到。
不過,猜也能猜到,這個時候要說的話,無非是自己入宮這件事罷了,隻是不明白,二姐究竟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更不明白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一絲不對勁,究竟從何而來?
她本身也不是一個多麼細膩的人,或許很敏感,但沒有足夠的智商去弄明白那一絲的敏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又察覺到了哪些異常?
很快,陳書錦就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因為二姐在糾結猶豫片刻後,開口說起了話題。
“我昨日瞧見母親在院中閑坐,我恰巧路過,瞧見了母親面上的愁容,便詢問母親因何事而發愁?竟沒想到這件事和你有關,你不是在選秀前求母親讓你入宮嗎?”
陳書錦遲疑了片刻,才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