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花半夏從前并未對螭奴表現出男女之情。
所以,他似乎也不确定,說到後來,心虛地垂下眼睫,仿佛生怕她會說出什麼不好的答案。
花半夏靜靜望着他,語氣認真且溫存:“我的心意從未變過,隻是情不自知而已。”
男人聞言一點點擡起長睫,眸中變幻着震驚、錯愕、歡喜……深邃眼底慢慢泛起潮意。
花半夏将他眼底的情緒和細微表情悉數看在眼裡,忍不住微微低頭,在他薄紅的唇角淺啄了一口。
男人身子一僵,霎那間,幽暗眸底似裝滿細碎星光,搭配他白皙立體的五官顯得愈發誘人。
于是,她又輕吻了一下那挺直好看的鼻梁,輕顫的睫羽,通紅的耳廓……
男人抓緊房梁的手指骨節微微彎起,呼吸陡然淩亂、加重,終于撐不住翻身将她壓在身下,墨黑的眼底意亂情迷……
若不是屋頂的布幔年深日久,在二人重壓下猝然撕裂,花半夏懷疑自己會對他做出更過分的事。
*
因适才的驚險,二人從小院取了解藥出來後,暫時還不能立刻回城。
花半夏原打算順道祭拜父親的念頭也随之打消。
暮色彌漫,月影婆娑,寂寂春山中偶爾傳來鳥雀的幽鳴。
好在這個時節外面天氣已然轉暖,即使宿在山中,點個火堆也足以禦寒。
裴璟霄從林間抓了隻松雞,此刻正蹲在河邊給雞褪毛,準備過會兒烤來吃。
他十三歲從軍曆練,十五歲帶兵攻打西戎,艱難時也曾餐風露宿,茹毛飲血,經曆過遠比這更糟糕的日子。
不遠處,花半夏坐在火堆邊托腮看着裴璟霄忙碌。
原本被接踵而來的通緝、追殺搞得狼狽不堪,但因為有心悅之人在身邊,她甚至并未覺得如何凄慘。
不多時二人填飽了肚子。因今夜适逢十五,花半夏望着天上的滿月,不禁又想起枉死的家人。
默默走到一旁,由于此前的祭拜未能成行,她索性雙膝下跪,對月祝禱。
裴璟霄見她如此,也不聲不響地來到她身邊,陪她一同跪下。
“父親,我終于查出了害你的仇人,可惜從前想得過于簡單。此人位高權重,連大理寺内都是他的爪牙。女兒此番非但未能翻案複仇,反而處處被人通緝、追殺,但是天理昭昭,女兒絕不會放過仇人,望父親在天之靈保佑。”
片刻後,她看了眼跪在身旁的裴璟霄,“另外,女兒如今已有了心儀之人,他叫景霄,是明州的商戶。他待我很好,願父親保佑我二人。”
裴璟霄聽她如此說,卻忍不住滿心愧疚。
他連對花半夏所說姓名、身份都是假的。
花半夏救過他的命,也一直真心相待,而自己卻滿口謊言,一再欺騙她。
他在心中偷偷向花父忏悔,請求對方原諒,末了言道:“晚輩對不起半夏,也未能幫上什麼忙。”本可以幫更多的。
“往後餘生,晚輩願用性命守護半夏,望伯父成全。”
花半夏聞言怔然望着他。
這番話顯然已經不是簡單的告白,而是相守一生的承諾。
倘若父親在世,他這麼說已與提親無異。
花半夏原本想象父親在天上看着自己,乍聞螭奴此言,隻覺心口一股熱意迅速向全身蔓延,面頰亦是熱辣滾燙,幸而有夜色遮掩。
兩人結束祭拜站起身來,花半夏這才回過神來,問螭奴:“你哪有對不起我?”
後者低垂着頭未敢與她對視。
經花半夏這麼一問,裴璟霄自覺對不起她的地方更多了。
大概人們對自己在太乎之人,總會覺得有那麼幾分虧欠吧。
一旁,花半夏望着男人一臉愧疚,沉默不語的樣子,心裡某處軟軟的,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了握他手指。
下一瞬,手蓦地被他反握住,身子一傾,陡然跌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男人将她擁緊,再擁緊……幾乎令她透不過氣。
這個男人每次都是這樣,好像害怕力道稍松,她便會飛走似的。
這樣的他卻格外惹人憐惜,花半夏慢慢擡起手臂,擁住他寬闊溫暖的後背,心下默念待大仇得報,她願以身相許。
*
翌日天色陰霾,整座京城上方低低地籠着一層薄霧。
最近出入京城的各道門都在嚴查,不隻城門處有武侯、巡防,連城樓上也影影綽綽站了不少人。
雖然隔着霧霭看不清面貌,但花半夏遠遠望見前方的情形,還是不由自主提起一口氣。
清早她和裴璟霄如約來至半山腰茅屋時,霍準已經給段慶臣喂過了食物。
兩人也吃了些東西後,就同霍準一起重新又換上了白色麻衣。
所幸昨日那批殺手并未見過他們這身孝服,而且當時距離尚遠,彼此并不能看清面貌。
而唯一見過花半夏和裴璟霄的那個殺手頭子,不出意外的話,這會兒應該已經去見閻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