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江曉生按照花半夏所說的位置,找到了山間的那棟小屋。
他穿過密密匝匝的樹叢,剛要提步上前,頭頂上空陡然一道黑影一閃。
若不是他學過馴術,及時閃身避開,險些被那黑影撲倒。
那是一頭年輕、矯捷的花豹。
它原本躲在近旁的一棵大柳樹上,看見江曉生來,便猛地竄下樹,對他發起攻擊。
此刻,那頭花豹正壓低頭背,龇牙咧嘴地準備再次撲向他。
江曉生猛然想起來之前花半夏的叮囑,慌忙從袖間取出一包藥粉揚在身上。
随着淺褐的粉末漫天飛舞,獵豹終于合上嘴巴,收起利爪,晃蕩着尾巴溫順地踱到一邊。
江曉生松了口氣,這才邊掏鑰匙,邊走到小屋前開門。
木門尚未開啟,他頸間卻是陡然一涼。
面前一隻鐵錘般的大手,手上握着一柄鋒利的匕首,堪堪抵在他頸前。
“你是誰?來此作甚?”背後,一個森冷的聲音問。
江曉生想起花半夏曾說小屋外也許有人看守,但隻是也許。
因薛庭章也在派人搜尋段慶臣,故而倘遇上了人,也保不齊是誰。
于是他想了想道:“在下乃萬生坊坊使,受人之托,來找一個人——閣下是誰?”
如果是自己人,提及萬生坊或許有用?
結果那人沒理會他,而是接着問:“來找誰?”
對方不肯透露任何消息給他,萬一真是薛庭章的人,他還提段慶臣的話,那可就完了。
于是他眼珠一轉道:“宮中均知曉我來這,今日若是我回不去,他們必定會派人來此追查,好漢不如……”
說話間,他看見面前的手指微松,忙趁機向後閃身,蹲身向前一滑,暫時擺脫了那人的鉗制。
憑着馴獸時練就的一點功夫,江曉生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起身,急慌慌沖山下奔逃。
不料沒跑出兩步,膝後陡然遭到了一記重擊,江曉生隻覺膝蓋一軟,一個踉跄栽倒在地。
眨眼工夫,那壯漢已經追上,揮舞着鋼刀便往他身上劈來。
*
是日風和日麗,碧空如洗,元熙帝于錦華宮光明殿前大宴群臣,君臣共慶行宮落成。
一時間歌舞、百戲、賽馬、蹴鞠……花樣百出,烘托得瓊樓殿宇間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馴獸表演是本次慶典的壓軸大戲。
眼看就要開場,花半夏卻皺着眉頭急得團團轉:“江坊使還沒回來?”
她問剛從萬生坊取道具過來的秦槐。
後者搖搖頭:“沒見着啊。”
花半夏不時朝作為錦華宮入口的新澤門張望,不一會兒又站到高台上舉目四顧,卻始終未能看到江曉生。
她雖然擔心江曉生的安全,但計劃進行到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
就算江曉生無法按時回來,這禦狀她也一定要告下去。
花半夏所站的高台,是她事先命人在半空中架成。
高台三面環繞着布幔,頂上搭起深邃的涼棚,棚子内側支着一面雪白的幕布。
幕後隐隐有火光閃爍,在幽暗的棚内投出影影綽綽的剪影。
表演開始,簾幕上映出一片叢林,有珍禽異鳥翺翔天際,地面的樹叢中亦有獅、虎、象等猛獸出沒,時有靈蛇穿梭于草叢間。
因往年從未有過此類曲目,且似這般呈現又新奇有趣,是以演出剛一開始立刻吸引了王孫貴胄、文武百官乃至君王本人的注意。
絲竹聲起,幕布上現出一名身披獸皮的男子身影。
此人一登場,鳥獸頓時如衆星拱月般将其環繞。
與此同時,說書人的念白聲響起:“從前有一名馴術師,他技藝精湛,無論鳥獸蛇蟲,天上飛的地下跑的無有不從。”
此情此情直令台下衆人看得津津有味,暗自稱歎。
年僅八歲的七公主裴芙忍不住“哇”了一聲,一對圓眼睛越發亮如星子。
元熙帝笑盈盈對鄭公公道:“好一個夏荔,孤果然沒看錯人。以往都是直接看猛獸表演,這次隻看影像,還有人講故事,如皮影戲一般,倒還真是新奇有趣。”
正說着,台上響起稚子奶乎乎的聲音:“吹牛,他連獸中之王也能馴服?”
說書人道:“那是自然,叫它睡覺不敢睜眼,叫它往東不敢往西。”
簾幕上,一頭斑斓猛虎随着念白聲時卧時起,左右亂竄,引得台下笑語連連。
又聽說書人道:“不久,這位馴術師因為技高一籌被選入宮廷五坊,又蒙受聖恩,奉命于一場慶典上指揮猛獸表演。”
台下列坐的一衆朝臣之中,薛庭章聽見“猛獸表演”四字面色一沉,擡起一雙陰鸷的眸子,警覺地望向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