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失憶了。
他若真的隻是在聽故事,又同别人說起,若是讓旁人知曉自己先前有過孩子,她……
不能讓别人知道,不能讓老爺知道,不能……不能讓平兒知道。
來這裡見阿清,本就是沖動所為。
薄汗從鬓角冒出,她改口道:“許是我記錯了,當年……當年我的一個親家去得早,便将他的兒子過繼到我這兒,畢竟相處久了,後來離開也舍不得。”
說這話時她不敢看阿清,隻是将梅酥糕往前推了推,又抿了口茶。
“錦夫人。”
肩頭猛地一顫,錦萍萍的指尖被灑出的茶水燙到,她下意識看過去,能清楚地看見阿清眼裡一抹失望。但阿清語調平穩,好像隻是在送客:“夜深了,請回吧,錦夫人。”
錦萍萍一時沒有動。
茶盞碰到桌角,在深夜裡弄出了陣聲響。阿清看了眼面前的點心,擡頭看着錦萍萍,道:“夫人的心意阿清收下了,想來汝饒鎮那位看到,也會……開心吧。”
錦萍萍到底還是離開了。
阿清在榻上坐了許久,夜裡起風,火燭的光線忽明忽暗,從窗口吹來幾絲冷意。半柱香後他回頭,一支燭盞拿在手中:“你不冷麼?還要在那裡站多久?”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
須臾,一個身影從床邊跨步走過來,手中燭盞被奪過放在桌角,下一秒那人按着他的肩将他壓在榻上。
“解……”
“怎麼知道是我?”
熟悉的聲音撫平了一瞬間的僵直,阿清推了推對方的肩,帶起幾縷長發,與解裡塵的交織在一起。
“你身上的味道……唔!”
氣息撲近,頸上的衣襟被掀起,肩頭很快傳來刺痛,這力道大概是又留了個牙印。
這人……是嘗到什麼甜頭了麼,專逮住這處不放?
瘦白的五指攀住他的肩,解裡塵慢條斯理松了口,在徐微垣那處生的氣還未消,故而此番咬得重了些。他雙手撐在阿清兩側,讓人動不了身。
“我道白日街上你怎麼盯着這錦夫人不放呢,還以為人家看上你,大晚上還要來卧房小叙。”
阿清眼角發紅,一隻手從兩人身體的縫隙挪上去,撫了撫肩,答非所問:“你身上這麼冷,我在床上給你備了手爐。”
這話不說不要緊,一說,解裡塵冰冷的指尖倏而滑入他的腰際,那處溫暖源源不斷地傳到解裡塵掌心。阿清受凍猛地一顫,縮在解裡塵身下,撐着手肘要起來。
衣袍滑落,他慌不擇路,桌角的燭盞差些翻了。
解裡塵放過他,半倚着同他共坐一榻,欣賞了一會兒這人的薄肩:“所以,那錦夫人到底是你娘還是你親戚?”
面前的背影頓了頓:“……我娘。”
解裡塵伸手越過阿清,從桌上撩了塊梅酥糕吃,甜而不膩,做得是不錯。他重心壓在阿清身上,勾着阿清的肩還要拿一塊,卻看人移過食盒,将桌上的點心一塊塊放進去。
“你不吃?”
阿清搖了搖頭。
“原本打算收起來還回去,你動作這樣快,現在想還回去也不好還了。”
“你想還回去,人家還怕你下毒呢。”解裡塵也坐起身,将阿清抱起來埋進肩窩吸了口,對方微微一顫,卻沒有反駁。
“你不問問我從前的事情?”
點心還是被盡數收回去,留了兩塊放在解裡塵面前。阿清從這人的腿上下來,跪坐在茶榻上,沏了壺熱茶,也一并放在解裡塵手邊。
解裡塵從善如流,端過熱茶一飲而盡。
“無非是抛妻棄子的戲碼,古往今來又有什麼特别的。況且,你不也沒問我的過去?”
阿清終于笑了笑:“我那是不敢,觸了你的黴頭我可讨不着好。”
解裡塵這時也放松下來,指腹劃過阿清的長發,在下巴處磨了磨,一盞新茶又被奉到他手邊。
他一挑眉,拿過杯盞,又将人撈上來:“想讓我問便直說。”
懷中的人動了動,解裡塵将茶喝下,擱在桌面上。阿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了起來,說道:“十多年前,我十歲,鎮上來了幾個商人。”
“我娘那時候是妓子,不算當家花魁,也算小有名氣。那幾個商人來後她每日便很忙,我那時應當想到她要走了。”
解裡塵捏着阿清的手腕,指腹磨過,聲音理性得殘忍:“有人贖她,自然帶不得你。”
“是,有人贖她,錦老爺對她……好像也不錯,應當是好事了。”阿清歎了口氣,“她何時走的,我也忘了,好像是一個清晨,也可能是哪天的晚上。”
指腹摸到他腕骨的傷處,再往内側,是這幾天才結痂的鞭傷。解裡塵貼着他的耳尖問:“那你恨她麼?”
“恨她的話,我可以幫你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