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留下一隻濁眼。
夜風吹進來,火籠的光也湮了幾息。
等阿清重新點上火燭,解裡塵已經蹲在了地上,掌心張開,沖他勾了勾。
阿清走過去,将帕子遞給他。
“先前的幾根斷指,扔了麼?”
阿清撐着下巴,心想解裡塵這是後悔了?擡手往門口一指:“你讓我扔,我也不知該扔哪,包起來放在門口石階邊上。”
解裡塵眉梢一揚,同别人的斷指隔着一道牆還能這樣淡定,倒是奇事。
與此同時他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汝饒鎮内人皮蒙臉,死人剝皮都看過了,阿清雖然害怕,可恢複得極快,吃飯睡覺,皆神色如常。
換做别人,可應當幾天吃不下飯,夢裡也有惡鬼纏身才對。
該不該說他心大呢?
“怎麼了?”
阿清站起來打算去屋外拿那包斷指,被解裡塵攔下。
“去叫門人,看它錦府有沒有千乾匣。”
這樣大的錦府,修士門客衆人,應當會有。
随身攜帶他人的殘肢,他解裡塵可沒有這種癖好。
阿清推門出去,門口有值夜的搖鈴。
解裡塵将那隻眼珠拿起來。
瞳孔破損,被什麼東西刺進去攪渾了。
他隔着仙力将眼睛翻過來看,突然覺得不對勁,再一翻,那瞳孔蓦地動了一下。
“……”
還沒死透?
與先前在錦安平房内的陣法類似,都是半死不活的陣法,而這個屋子的陣法更是惹人發笑,當着他的面四處亂爬畫下的陣紋,所用來支撐的仙力隻有一點點。
溜了他這麼久,就留下這麼一隻眼珠子?
這種感覺像什麼呢……像是一個口不能言的低階修士,不敢靠近他,又想告訴他什麼。
……是要給他傳消息?
解裡塵将眼珠翻過來,皺起眉來——那碎開的瞳孔裡頭有一點明光。
他并不猶豫,手中發力,眼珠應聲而碎——正在這時,幾個門人拿着千乾匣同阿清一道走了進來,隻見解裡塵手上一張帕子,被眼珠濺出來的黃水污得黃熏,偏偏這人面上平和,是在看什麼羅緞璞玉的眼神,燭光一照,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聽到聲響,解裡塵微微側目,示意他們将千乾匣放在榻上。
這時,眼珠的渾水中,那光芒幻化成一個陣法,漸漸顯現在他手上。幾個門人也被這道光吸引過去,隻見那陣法逐漸化形,卻因為仙力不足,化形也是軟塌塌的,像是随時要散開去。
半柱香後,一個三寸長寬的畫面映入衆人眼簾。
勉勉強強顯出來的畫面,是紅牆金漆,背景一片蒼翠的竹林,也是模糊的。
畫面一閃而過,很快在解裡塵手中碎開去,流入月色。
旁人還未看出個所以然,解裡塵對阿清招了招手:“将那幾根斷指拿過來。”
他說得太稀疏平常,等阿清在門外刨了一陣土,又将帕子打開,腐味一下子沖出來時,幾個門人才下意識摒了呼吸。
解裡塵面不改色,将斷指一根一根挑出來放在地上,手指一動,那幾根斷指便紛紛被剝去了皮肉,露出白骨來。
“等等——公子,我去請乾桓上尊來吧?”
如此重要的線索他們第一想到的當然是乾桓上尊,可面前這人隻是看蠢人般看了他們一眼,手中動作不停,很快“咔嚓”一聲,幾根指骨碎在衆人眼前。
随即,他沖門口一人招了招手,那人顯然沒想到會被點名,伸出一指點了自己許久,才知道是在叫他。
錦夫人有令,待這些客人如待她,半點怠慢不得。
他走過去,“公子有何吩咐?”
“用你的仙力,往這處注進去。”
門人不明所以,手中捏訣,往解裡塵所指的方向發力。一來一回除火燭晃了幾下外,并無其他事發生。
解裡塵又試了幾個,皆是一樣的結果,這殘肢内所藏陣法,似乎隻有他能解。
他心想:請君入甕,這趟可不得不去看看了。
解裡塵站起來,以自己的仙法注入,須臾幾個畫面顫顫巍巍地顯現——石階亭台,古木參天,小道幽靜,門人有認出這地方的,說道:“這是城北的永明寺?”
四根指骨的畫面依次顯現,又依次消失,最後一個畫面停在一塊門匾上,上面三個字熠熠生輝,寫的是“往生殿”三個字。
解裡塵放下帕子,站起身,問那門人:“這地方你們可熟?”
方才那人回道:“永明寺是陵榮城的大寺廟,每日都有不少人前去參拜敬香。明日錦夫人便要去替少爺祈福,公子可需我通報一聲,一道前去?”
這時,另一個聲音疑惑地傳過來:“可是……我記得永明寺裡并無往生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