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清早,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便将尤青從睡夢中喚醒。
想起今天是高中畢業班的露營日,她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洗漱完畢後便把昨晚提前準備好的衣服穿到了身上。
上身還是穿的那件白色棉麻半袖襯衫,下身沒有穿上次的墨藍方格裙,尤青擔心行走不便,于是換了一件藏青色卡其老布側扣女褲。
她站在穿衣鏡前,将上面一半的長發紮了起來,并用那條藍色水杉葉絲巾綁了個蝴蝶結,下面的一半長發披在肩上,一抹劉海柔順的拂過額頭,順到一側耳朵後面。
尤青對着鏡子端詳了片刻,對今天的自己很是滿意。
既文靜又乖巧,任誰也不能再把她往不學無術那方面去靠。
“尤青,你好了沒啊!”
院子裡傳來段措懶散又陽光的少年音。
“來啦!”
尤青急忙拽起昨晚就準備好的藏青色布包,一把繞過頭頂斜挎在肩膀上,轉身就往院子裡急匆匆跑出去。
“哎哎哎吃點早飯再走啊——”
柳琴圍在熱氣騰騰的鍋台前,彎着腰用手指蘸過鍋台上的一碗涼水,麻利地一個個拾出鍋裡用地瓜面做的菜包子,闆正地逐一放在一旁的高粱杆篦子上。
見尤青急着往外走,柳琴拿她沒辦法,隻啧啧兩聲,急忙從一旁的碗櫃上扯了一張原來裝過桃酥的防油紙,裹了三個包子見縫插針地塞進她的布包裡。
“路上吃!”
她急着拾包子,扔下一句又跑進了廚房。
尤青推開門剛走到院子,便看見段措大剌剌的蹲在地上,正幫他奶奶用木紡錘旋轉起來擰着麻繩。
“這晚上我不在呀,您一定記得把院門還有房門都鎖好。”
奶奶眯着眼睛聽着大孫子的囑咐,戴着老花鏡樂呵呵地撚着粗針給他納着鞋底。
“奶奶早上好,”尤青先是沖段措奶奶甜甜地一笑,繼而側過臉對着段措的背影問,“我好了,走吧?”
“嗯,這就走。”
段措擰完手裡那根繩,便将木紡錘放到了一邊,輕盈地站起身轉了過來,看到尤青的一刹那,整個人忽地愣在了那裡。
晨曦微光裡,夏日清晨涼爽的風掃過明朗少女額前的碎發,露出那眉眼清晰。
如遠山清麗,如朝霞明豔,如月華純淨。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尤青……
是中邪了沒錯吧?
原先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總是梳着兩條雷打不動的麻花辮,讓人懷疑她睡覺都沒拆開過頭發。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尤青卻一反常态,朝氣蓬勃不提,竟一絲原先的愁雲慘淡也無。
“哎喲,青丫頭今天可真漂亮,不如給我們奔奔做媳婦兒好不好。”
奶奶揶揄的笑聲一下子喚醒了微怔的段措。
奔奔是段措的小名。
被調侃的兩人視線相撞,尤青有些尴尬地急忙移開了眼,自顧自一隻手捏住包包的邊角,往門外小碎步走出去,憋在嗓子眼裡一句“奶奶再見”,蚊子哼哼一般。
段措則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幹笑了兩聲,扭頭朝他奶奶做出一個誇張的【說什麼呢】的表情。
“奶奶我走了啊,晚上睡覺你記得反鎖好門!”
段措朝身後的奶奶再次囑咐,便大步流星地拽起自己的軍綠色斜挎包就跟了上去。
“大早上的你都說了幾遍了!小小孩的可真唠叨!”段措奶奶嗔笑一聲,拿着繡花針搔了搔頭發,“這兩孩子,還害羞上了——”
她扶了扶老花鏡,繼續在晨光中呲啦呲啦的納着鞋底。
*
兩人一前一後的行走出老街舊巷的土路,終于踏上了平坦一些的水泥路。
“段措,我們這是去哪集合呀。”
尤青為了躲那越升越高的日頭,隻斜跟在他身後,借他挺拔如松的大高個當遮陽傘用。
這年代可沒有防曬霜給她用,縱是有,以她現在比臉還幹淨的兜,也買不起。
“别的同學要麼騎自行車去,沒有車子的就走着去,銀樹河嘛,十幾裡地遠,一個多小時也就走到了。”
段措察覺到她一直在他身後,仿佛跟得有點吃力,便刻意放慢了些腳步。
誰知他一放慢腳步,尤青竟也跟着放慢腳步,一直維持着站在他斜後方的距離向前移動。
“啊?”
尤青一聽十幾裡地遠就開始頭大,扭頭就要往回走。
段措一頭霧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幹嘛去啊?”
“回家騎車子啊。”
她都有些後悔沒早點問他,這都走出這麼遠了還得再回去騎車。
“不用。”
段措将她一把拽回去,順便給身後騎車路過的行人讓開道,“我們去林述年他家門口集合,今天搭他家的小貨車去。”
尤青一聽有小貨車坐,順勢點了點頭,繼續跟在段措的斜後方一前一後地走着。
忽然呼吸間傳來了一陣好聞的桂花香氣。
尤青定睛一看,路旁真是有一棵開得正盛的桂花樹,花朵金燦燦的,一陣風刮過,就帶走一團馥郁的桂花香氣。
她邁開兩條小細腿,三步并作兩步地站到了路邊的石頭上,奮力夠着垂落下來的桂花枝子,小心翼翼地采着一朵朵米粒大小的桂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