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用牙刷刷着牙,嘴裡鼓鼓囊囊地,一把拽住了正端着地瓜從眼前經過的田甜。
“她啊,聽班長說一大早跑了池家村大隊辦公室,給她爸打了個電話,讓她爸把她接走了。”
“哦,這麼着急啊。”尤青蹙着眉頭自言自語道,暗自猜測她是不是吃了張群那殺千刀的配種藥,有些不舒服才急着走的。
“可不是嘛,就這麼一小會兒都等不了,畢竟今上午還要一起拍畢業照的嘛!”
田甜替她可惜着,搖了搖頭便跑去篝火處熱飯去了。
尤青刷着牙,一邊拿着牙缸往小河邊走去。
正巧迎面碰見張群一臉兇神惡煞地往這邊走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徑直背起包來就要走。
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的趙莉一臉焦急,看見尤青,急忙用口型問她昨晚沒事吧。
尤青搖了搖頭。
她便放心地匆忙點點頭,急忙也拽起包跟着張群先行離開了。
這張群大清早的這麼大火氣啊。
尤青癟了癟嘴角,她還沒怪他先斬後奏給林述年下藥呢!
幸好那計劃也沒成功。
尤青想到這,頓時心裡美得很,腳步輕快地蹲到小河邊洗漱。
清涼的河水撲在臉頰上,爽快得很。
當她再次往水裡去用手掌捧起水的時候,突然發現蕩漾起波紋的水面之上多了一張臉。
短短的毛寸,絕美的五官……
她愣怔了一下,緩緩測過臉,望向身邊的那人。
他大大一隻蜷着身子安靜地蹲在她身旁,與她視線相交。
棱角分明的濃顔系,自帶一股陰鸷感,可濃密的睫毛之下那挂着淤青的純真眼神,又使他整個人呈現一股神聖感。
那張漂亮到滲人的臉,此刻盯着她,一言不發,隻嘴角噙着最溫暖的笑意。
*
“大家來拍照啦!”
班長于國豐中氣十足的一嗓子,将吃過早飯四散在周圍的同學們都趕到了大榕樹下面。
家裡開照相館的楊小利在鏡頭後一本正經地指揮着大家站位,順便提前設置好三秒後拍照的功能。
大家都急忙整理儀容,二十幾個年輕人自發站成了三排,第一排的女生蹲下,第二排的人将手都統一支在膝蓋上微曲着身子,給第三排的男生們讓出鏡頭。
“王愛軍!你把眼睛睜開!”
“田甜,還顧着聊天呢,看鏡頭!”
“啧啧啧,常磊!把那地瓜放下,别吃了!”
大家聞言又是嘻嘻哈哈地熱鬧一笑。
段措和林述年站在最後一排的邊上,把一旁拘束的池誤也拖了過來站到最邊角的地方。
“一二三——”
楊小利按下快門,火急火燎地往第二排的位置沖了過去,急忙站好。
段措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尤青的後腦勺,在最後一秒用兩隻手在她頭頂比了兩個兔子耳朵,自己也笑出尖利的小虎牙。
林述年瞟了一眼旁邊無所适從站得僵硬的池誤。
他不動聲色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在池誤的下巴之上,怼着他的唇角向上揚去,自己則沉默寡言地看向鏡頭。
一如既往地。
有夏風吹來,吹起他額前的黑色碎發。
想了想,還是不動聲色地扯起了嘴角,微微露出整齊的牙齒。
【咔嚓——】
“茄子——”
十七八歲即将各奔東西前途未知的年輕人們肆意開心地齊聲喊道。
*
依舊是林廠長的小貨車司機陳金華來接他們。
不一樣的是,本就擁擠的車鬥子在回程的路上更加逼仄。
尤青依舊倒坐着依靠着車頭,對面是蜷縮着雙腿的段措和林述年倚着帳篷布。
而那高高的帳篷布之上,躺着累睡過去的池誤。
本就因為長時間的囚禁體力不支的他,今天又悶不吭聲地獨自悄悄将帳篷布扛到了車上。
此刻颠簸的車鬥子更是成了催眠藥,一開始還勉強支撐着身體維持坐立的他,還是疲乏地睡了過去。
同樣睡過去的還有尤青。
隻睡了後半夜的她眼皮分外沉重,上午暖烘烘的陽光又正打在她的臉上,沒一會就困意襲來,頭倚在車欄上,臉頰被曬得紅撲撲。
眉頭蹙着,唇瓣無意識地微微嘟着,像是在夢裡遇見了什麼煩心事,可愛得緊。
段措見她的額頭不停地因為車子的颠簸一遍遍地與那粗糙的車欄杆摩擦,便順手将自己的包塞到了她的頭和欄杆之間。
正抱臂閉眼小憩的林述年不知何時擡起了眼皮,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段措。
“撿到絲巾的人,怕是另有其人吧。”
他斜眼睥睨段措,語氣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
段措也如他一樣抱臂重新倚靠回帳篷布,歪着頭沖他點點頭默認,繼而爽朗一笑。
“大老爺們兒嘛,心大,就算受點委屈,睡一覺也就忘了。”
“小姑娘就不同了,尤其是尤青,心思細得很,要是被人冤枉這一遭,還不知道多久才能釋懷。”
林述年微微垂下眼睫,恍惚片刻又擡起望向睡熟的尤青。
“所以她也在替那個人隐瞞,”陽光灑在林述年高高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陰影,“就算被人冤枉。”
“她還挺善良。”
林述年莫名其妙道。
“我不問,你也不說。”
他質問段措的語氣裡不知為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
畢竟那晚他看到尤青戴着那條絲巾,心裡是真的對她産生過一絲不好的猜想。
“我為啥要讓你知道她善良呀,”段措嗤笑一聲,“我知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