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頭的男人跑入大廳,他的五官變得清晰,那張臉逐漸和合照裡一張帶着幾分憨氣的臉重合到了一起。
李醫生,聽覺區的主治醫生之一。
随着李醫生的走近,秦霜聽到的聲音也愈發清楚,她的臉色驟然一變:“這個聲音,是當時給我們警告的那個病人!”
話音剛落,樓上遠離大廳的某處,突兀地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着,腳步聲匆匆響起。
三人對視一眼,立刻朝樓上沖去。
血腥味愈來愈重,他們剛跑到三層,就看到一個披着綠大褂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腳步聲迅速遠去,他們下意識朝長廊盡頭看去,就見診療室的大門被打開,陰冷的風裹挾着一股怪味從長廊深處傳來。
江小福。
三人心底同時閃過這個名字。
他們緊追着對方一直跑上了通往第五層的樓梯,直到台階上的黏稠液體如同腐爛的沼澤将他們的腳步拖慢。
樓道裡,鋪天蓋地的黑色黏液仿佛活物般緩緩遊動。各種各樣奇怪的、仿佛模仿着人類軀體長出的手、眼、耳、鼻,不斷從黏液中浮出、消融,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存在正做着某種極端詭異的實驗。
剛踏上第三級台階,單橫就喘着氣停了下來,他驚魂未定地看着前面還在往上走的兩人:“你們……沒有感覺嗎?”
“什麼感覺?”祁瀾盯着樓梯轉角的地方,那裡的門好像不見了。
“我的感官……在消失。”單橫站在原地,一步不敢上前,“每往上一步,我聽到的、看到的、聞到的……都在變成黑色,就像整個人都在被拽入深淵!”
祁瀾本以為進入樓道時視野裡的黑斑是碰到眼珠引起的,聽單橫一說,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把因果弄錯了。
如果不是接觸過那對眼珠,恐怕他的五感也會消失。視覺裡的黑斑,大概率是因為那對眼珠本身出了問題。
“你留在那裡,我和老非一起過去。”
秦霜剛說完,籠罩了整個樓道的黑色黏液就突然沸騰起來,無數條漆黑的觸手從黏液深處爬出,宛如從深海中躍出的食人魚群,直直朝着他們撲來!
三人正想回身後撤,台階上的黏液就順着他們的褲腿蹿了上來,好像一隻隻從地底探出的手,死死抓住了他們的小腿和腳踝。
樓道被腥風席卷,黑色的巨浪眨眼間就将三人淹沒。等到再度恢複平靜時,樓梯間裡已經空無一人。
咕叽咕叽。
黑色黏液緩慢朝樓道深處流動,在防化門移除後的空洞上,重新填出了一道漆黑的液态房門。
“噓,乖,不能吃,我們把他們困住就可以了。”
“……”
“對,小壽最聽話了,哥哥就在這裡,不要怕。”
……
祁瀾睜開眼,看到穿着一身綠大褂的江小福坐在不遠處,他的身邊,是一個很難形容的東西。
砰,砰。
那個東西緩慢地振動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膿疱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堆積在一起,上面纏繞着各種各樣細細的管狀物,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像一顆從地面黏液中長出的、巨大無匹的黑色肉瘤。
無數黏液細絲從那個東西上面延伸出來,爬向四面八方。
當祁瀾随着那些黑線看去時,就發現第五層異常空曠。這裡的格局和樓下四層全然不同,是一個相當開闊的大廳,就像把一層樓裡所有的牆壁全部鑿碎了一樣。
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沒有資料櫃,沒有病床,這層樓的牆壁爬滿了厚厚的黏液,它們完全覆蓋了釘死窗戶的木闆,身處其間,就仿佛被關進了一座漆黑的棺材。
祁瀾的目光慢慢轉了回來,他看着漫到自己小腿的黑色黏液,又看向黏液彙聚成的黑海裡高低不平的起伏,突然意識到,這層樓或許不是沒有桌椅一類的家具,而是那些東西,都被黏液腐蝕掉了。
秦霜和單橫被扔在另一邊,兩人明顯也清醒了過來。單橫的狀态似乎很糟,秦霜正拍打着他的臉,試圖和他交流,對方卻一直是一種面部肌肉緊繃、極度警惕的狀态。
随着江小福的話,那個東西振動的頻率一點點放緩,最後幾乎看不出來了。
“這是……你的弟弟?”
祁瀾完全無法将面前這堆黑色膿疱的聚合物和照片裡有着兩顆小虎牙的清秀男孩結合到一起。
“我的弟弟已經死了。”
江小福轉過頭,臉上是一種麻木而絕望的神情。
他撫摸着那個東西凹凸不平的表面,就聽“噗嗤”一身,從膿疱的縫隙間吐出了什麼東西,帶着濕嗒嗒的黑色黏液落到他的手上。
江小福将其展開,讓尚且具有視物能力的祁瀾兩人能夠看清它的模樣。
這是一片破碎的襯衣布料。
皺皺巴巴,染着血漬。
秦霜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