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漂浮着一些花花綠綠的海洋球。這些海洋球很大，足夠塞進去一個成年人，表面用黑線潦草地勾勒出了眼睛和嘴巴，看着就像一個個被吹脹的頭顱。它們随着水流輕輕搖晃，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憤怒，有的驚恐，不時碰撞在一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祁瀾所在的圓柱在這裡成了一個圓形的平台，正好位于空間的中央。

站在他的位置，可以看到左右各有八個入水平台，每個平台上都有一把延伸到水中的金屬梯，後面也都有一個看不清内部情況的通道。

這些平台之間以牆壁隔開，除了背後牆面上的塗鴉，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别。

“左側第四個平台，避開那些球。”晝提醒道。

“好。”

祁瀾一入水，就感到水面泛起了波浪，這些浪并不大，卻帶動附近的海洋球朝着他的方向快速翻滾過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孩童般天真稚嫩的笑聲傳來。

祁瀾聞聲看去，就見兩個巨大的紅球，帶着嘴角高高揚起的笑意，徑直向自己碾了過來！

他想要遊到前方遠離這些球，卻被水浪一次次拍回原地。就在這幾秒間，更多的海洋球擁擠着漂了過來，陰影覆蓋水面，幾十張表情各異的僵硬面孔直勾勾地俯視着他，然後一擁而上。

千鈞一發間，祁瀾一頭紮入了水中，那些海洋球撲了個空，發出極為尖利刺耳的聲音。

堆積在一起的海洋球被壓進水下，又一個接一個地浮了起來。

祁瀾如同一尾魚般靈活地繞開了它們，他記住了平台的位置，打算從水下遊過去。

但很快他就發現，水裡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面聚集，擋住了本該照進來的光。

他緩緩擡起頭，正對上一張大而扁圓的藍色哭臉。

在那張藍色哭臉的旁邊，還有紫色的笑臉、紅色的怒臉、黃色的驚臉……五顔六色的海洋球幾乎是平鋪在他的頭頂，它們有着五官的那一面整齊地面朝水下轉到了祁瀾的方向，一眼看過去，就好像是無數張浮于水面緊盯着他看的人臉。

“嗚嗚嗚嗚嗚……”

“咯咯咯咯咯咯……”

“啊啊啊啊啊啊……”

哭泣聲，歡笑聲，尖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從這些海洋球裡傳出，就好像每一個球裡都裝着一群發瘋的人。

祁瀾隻感覺耳膜都快被這些聲音刺穿，他飛快地朝平台的方向遊去，卻見那些本來空曠的地方也以極快的速度被滾來的海洋球填滿，這些球似乎在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多，它們一層層壘在一起，空隙處很快就擠滿了新的面孔。

各種顔色的海洋球把水面遮得嚴嚴實實，最下面一層的球被壓入水中，開始緩慢下沉。

這裡的水并不深，如果這些球沉到底，祁瀾就避無可避了。

他看向前方，一架梯子就在不遠處，平台已經近在咫尺。但整個水面幾乎都被那些怪異的海洋球占據，他根本沒辦法沿着梯子爬上去。

“交給我。”晝說道。

祁瀾不再猶豫，抓住梯子的橫杆，頂開層層疊疊的海洋球，猛地探出水面。

黑暗從他皮膚表面的紋路中流淌而下，在他出水的瞬間形成一層極薄的屏障擋住了從海洋球裡侵蝕過來的顔色。

密密麻麻的海洋球從水裡湧了上來，在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各種混亂而駁雜的聲音當中，祁瀾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掠過平台，進入了平台後的通道。

耳邊驟然安靜下來。

通道的高度明顯比外面要低一些，牆壁和天花闆都貼着淡藍色的方磚。

他沒有急着離開，而是若有所思地往後看了一眼。

“艾琳，是第四審判席下的執行者吧。”

收回目光，他突然開口。

晝聽起來并不驚訝：“看出來了？”

“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裡，你能接觸到的和其他審判有關的人，也就隻有她了。”祁瀾邊走邊注意着四周，這條通道好像越來越窄了，“那個瘋子你也敢合作？”

他很清楚，以艾琳的那種性格，沒有足夠的利益，是絕無可能去幫晝的。

“人的立場和站位，總是會變的。”晝似乎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祁瀾說完，腳步一頓。

這條通道在不知不覺間從正常的方形變成了圓形，就像他正走在某條管道中一樣，方磚的縫隙裡也滲出了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