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岚雙手負于身後,大聲下令道:“如今物證确鑿,依我朝律法,先重責此人五十大闆。免去官職,再遣一隊人馬前往他的府邸進行清查,将掌櫃的欠款如數賠償。剩餘的資财,即刻送往怡香樓,将那些被賣之人全部贖身帶回。”
她朝下屬颔首示意,侍衛們領命迅速圍攏上前,将人扣住。高千戶驚恐萬分,雙腳拼命亂蹬,嘴裡殺豬般地不停叫嚷着。
“你們敢抓我!知道我嶽丈可是何人?給我等着!”
侍衛們仿若未聞,強行押解着高千戶,往大牢方向拖去。
“等等!不必送大牢了,就在此地行刑,讓掌櫃在旁計數,若是掌櫃覺着打得輕了,便重新來過。”
話音剛落,方以岚便扶着趙懷叙,徑直朝着府内走去。
行刑的闆子砸下,高千戶的慘叫頓時響徹四周,百姓們圍觀着卻接連不斷地發出叫好聲。
不斷扔來的爛菜葉子擊碎了他往日的作威作福,菜葉黏在他的頭發和衣服上,官服也變得污穢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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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懷叙嘴角噙着笑,不緊不慢地跟着身前之人的步伐,輕聲誇贊道:“将軍這一番謀劃,當真絕妙。如此行事,既能赢取百姓的信服,又足以震懾軍中其他武官,可謂一箭雙雕。”
方以岚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你倒是好眼力,不過一面之緣,刺客,高千戶都讓你記了個遍。倒是順便幫我指點迷津了。”
趙懷叙謙虛推辭。
“将軍說笑了,懷叙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見到,順口提了那麼一句,若不是将軍明察秋毫,将這幾件事串聯起來,又怎能真相大白?”
兩人相伴回到趙懷叙所居的偏房,屋内拾掇得幹淨而齊整,暖煦穿透窗棂傾灑而入,那明亮的光線,倒是讓方以岚莫名感到幾分舒心惬意。
二人剛落座,趙懷叙已是提起茶壺,娴熟地為方以岚斟上一盞龍井。
方以岚也不見外,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随後擡眸說道:“此番多虧了你幫我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麻煩,你若有什麼心儀之物,或是想要什麼獎賞,大可直言不諱。”
趙懷叙微微一笑,再次為她将茶杯續滿,語調不疾不徐:“懷叙為将軍排憂解難,本就是心甘情願,從未想過索要什麼回報。”
話到此處,他忽而話鋒一轉,面上閃過一絲凝重,“隻是方才見下人前來禀報,我心中有些疑惑,難不成那日負責看守之人,和刺客之間有着什麼聯系?”
“你還當真是聰明過人。”方以岚心下一沉,此人的容貌,謀略,和眼力絕不是泛泛之輩,隻是他的目的還不從得知。
趙懷叙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面上帶着委屈,柔聲說道:“如今這世道不太平,懷叙孑然一身,也為求一份安生立命之所,幸得有幾分薄才,願效犬馬之勞,将軍為何不肯信我?”
我信你個鬼。
方以岚忍住沒有翻白眼,沒好氣地說:“你如今留在我這兒,哪怕是做個幕僚,府裡那些人早都先入為主,認定你是個以色侍人的男寵,身份低微,就這種處境你還打算留下?”
趙懷叙面上波瀾不驚,坦然道:“叫旁人低看又如何?如此行事,亦能隐匿行迹,不緻他人側目,安能保自身無虞,”
他這一番回應,當真是滴水不漏。
眼下棘手之事堆積如山,比安置他更為緊迫的麻煩數不勝數。何況他确實聰慧機敏,有可用之處,倒不如先把他留在身邊,當個得力幫手。
再說了,這人長得這般賞心悅目,光是瞧着,都能讓人心情暢快幾分,自己又何必硬着頭皮去做那等惡人,執意趕他離去呢?
“叩叩”門被敲響,打斷了二人的談話,方以岚出聲示意人先進來。
林副将闊步邁進屋内,視線掃到方以岚身旁之人時,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緊接着,那神色就添了幾分不滿。
他一個勁兒地用眼神示意方以岚,支開這個不相幹的人。
方以岚清了清嗓子,擡手虛掩在嘴邊輕咳兩聲,這才說道:“林副将但說無妨,此事與趙公子也有些關聯。”
林副将聽完,臉色愈發難看了,可又發作不得,隻能無奈地歎氣,開口禀報。
“将軍,屬下方才已差人探查過了,這高千戶的妻子,出身于梵城源氏,乃四房庶出。”
梵城源氏?豈不是東南總督。
當今天下,瑞甯兵權一分為四。西南之地,何家重兵在握,世代戍守邊疆,與西北方家守望相助,向來往來密切。
中央禁軍歸皇室直轄,東南軍則由源氏一族把控,因其為貴妃母家,備受皇室恩寵,與皇帝關系最為親厚。故而在兵力、财力上皆優于西境諸部。
真不知是源氏一族瞧她好拿捏,妄圖控局西北大軍,還是那端坐龍椅之人,已然對自己手裡的兵權虎視眈眈。
無論真相是哪般,都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眼下有件事,将軍需先以關注。” 林副将神色肅然,從懷裡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遞給方以岚,垂頭說道:“此乃京中加急信函,聖上的意思,是望将軍加速推進,收複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