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冀吓得渾身一顫,停下馬車,帶着發軟的雙腿滾下了馬車,跪倒在方以岚面前,額頭緊貼地面,聲音顫抖:“将…… 将軍,饒命啊!”
方以岚居高臨下,冷冷地看着周冀,聲音仿若裹挾着冰碴:“周大人,您說說,依照瑞甯律法,這棄城官員該當何罪?”
周冀哆哆嗦嗦地回答:“應當斬…斬首示衆,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方以岚冷笑一聲:“哦?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周冀猛地擡起頭,滿臉涕淚縱橫,砰砰磕頭,頭發也散亂如麻:“将軍,求求您,求您高擡貴手,饒我一命吧!您...您就當這事從未發生過吧,我可以把全部身家都獻給您呐!”
方以岚不為所動,她手臂肌肉緊繃,即将發力揮槍的那一刹那,周冀急得拼命擺手,驚恐地喊道:“将軍!将軍留命!您難道就不想知道,上京到底是誰在針對您嗎?”
方以岚眼神一凜,槍尖在半空中頓住,又緩緩收了回來。
...
周冀被士兵們押解回到軍營,此事關乎重大,方以岚決定親自審問。趙懷叙趕回營帳,剛欲進帳中尋人,卻被侍衛伸手攔住。
“趙公子,将軍有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趙懷叙眼神一沉,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最終隻能轉身離去。
無人注意到他素淨的手,有幾滴鮮紅陡然順着指縫溢出,滴落在塵土裡。
之後,賀州的布防工作迫在眉睫,也需即刻撰寫軍報向上禀告,方以岚整日投身于繁瑣事務中,忙得不可開交。她又以趙懷叙傷病尚未痊愈為由,令他在府中安心調養,手中事務,一并交由尋雲與莊谷打理。
就這樣,一連三四日,趙懷叙竟連方以岚的影子都未曾見到。
莊谷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哎,你有沒有覺着,最近周身老是陰嗖嗖的。” 說着,又緊了緊身上的衣物。
尋雲颔首表示認同,眼神随即飄向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努了努嘴,示意莊谷瞧過去。
隻見趙懷叙正獨自站在一處角落裡,身形落寞。
莊谷瞧着這一幕,不禁歎了口氣,滿是同情:“趙公子怪可憐的,這才多久啊,就失寵了。”
也不怪莊谷會這麼說,在軍營裡,大家對此都有目共睹。
之前方以岚不管走到哪兒,都要帶着趙懷叙,定平山一戰還不顧生死救下方以岚,本以為方以岚定會對他疼愛有加,視作珍寶。可誰能想到,時過境遷,終究還是沒能逃脫被厭棄的命運。
...
是夜,方以岚在卧房内安然入睡,一道黑影悄然靠近床邊。方以岚驚覺地睜眼,抓住那隻朝她伸來的手,将闖入者牢牢扣在身下。
她剛準備厲聲呼喊時,借着燭光,她看清了來者的面容,竟是趙懷叙。
方以岚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帶着疑惑問道:“怎麼是你?疏雪呢?她不是該守在門外嗎?”
趙懷叙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目光直直地盯着方以岚,眼中似有怒火在燃燒,聲音低沉而帶着幾分質問:“将軍,最近是在刻意躲着我?”
方以岚目光飄向别處:“軍中事務繁忙罷了,你不要多想。”
趙懷叙卻突然探向腰間,一把鋒利匕首已被他穩穩攥在手中。
方以岚沒想到他真的攜刃而來,再次拽住趙懷叙持刀的手,摁住手腕順勢一扭,匕首便脫了手。
“别動。”方以岚将匕首橫在他脖子上,刃口緊貼着肌膚。
趙懷叙卻有反骨,頂着脖子上的劍刃硬要直起身:“将軍懷疑我是敵國細作,不是嗎?”
方以岚根本來不及收回手中的匕首,刃口在他脖子上劃過一條細細的紅線,随即殷紅的血珠細密不斷地滲出,滴滴墜落,順着他的脖頸流下,很快便染紅了他潔白的衣領。
“将軍若是疑我,這條命就拿去吧。”
方以岚看着趙懷叙脖頸間的紅色,一滴滴地點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她将手中的匕首猛地一擲,狠狠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好,那我問你,” 方以岚的眼神如刀,直直地刺向趙懷叙,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與西翎軍到底有什麼聯系?”
趙懷叙的唇線因用力而泛着白,緘默不語。
方以岚心中五味雜陳,終究沒有說什麼,隻是擡腳就要離開這個令她煩悶的地方。
她突然感到衣袖被人輕輕扯住,身形一滞,又回頭望去。
昏黃的光影在他臉上跳躍,趙懷叙像是被主人遺棄在冰天雪地的幼獸,正努力壓抑着哀傷,眼眶微紅甚至都能看見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