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流風一走進去，屋裡的聲音停了，眼睛齊刷刷看向他。鐘離流風皺起眉尋到靠牆的長闆凳上邁開兩腿撐着膝蓋坐下。

衆人紛紛收了目光，對上一雙清冷的眼眸卻似飽含着一汪甘甜的清泉水，幹靜卻透着深沉、明亮如斯。面似柔似冷，嘴角似笑，在眨眼似是錯覺。背後有軟墊坐起背靠着，略顯病态的臉，隻将烏發高高地、松松地梳起成馬尾，額前的碎發在眼前随意飄着。身上穿的裡衣些許貼身，雙臂一攬可入懷的細腰，被褥蓋着肚子以下露出一雙穿着亵褲的腿和穿着足衣的腳老老實實地，左腿不搭右腿，不彎不屈，雙足彎彎立着。

而他①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這一刻滿月靜靜地、悄無聲息地住進她心裡，②如滿月居于夜空。沒有星星的閃爍，靜谧的好像孤坐在屋頂擡頭望着那輪月，此情此景，卻也能看得如癡如醉，不自覺沉淪。

被瞧了好一會，不自在地轉了個身側坐着，手肘撐着左腿膝蓋，抖着腿連帶着上到手臂。生人很多，她右手大拇指夾放在嘴邊咬，咬沒了換一個，五個手指沒一個整齊的指甲。

他突然出聲：“除了感謝林大夫，還得多謝鐘離大人。”嘴唇皲裂，聲音沙啞，說話沒什麼氣力。

“不必言謝，不忍于心你爆屍街頭。”鐘離流風直了身子，咬了的手指捏進掌心藏起來，并未看他。

屋裡坐着的五位中年大叔，不止是大叔甚至可以說是老爺爺，看着更像年過六旬的老爺爺。程缈也紛紛對鐘離流風表示感謝。

幽幽轉身，點頭，觀察着這五位陌生男子，皆是長了白頭發，有點很多黑頭發微乎其微，有的白頭發和黑頭發一半一半，有的少許白發。穿的都是麻衣長衫。

鐘離流風讪笑道：“舉手之勞，本是好友。”

“林大夫說給江浔也煎藥，我去幫忙。”

一道白色殘影閃出門外。

門砰的一聲關上。

鐘離流風看着門口眨了眨眼，又看向江浔也，“這是你……師父？”

江浔也微泛白的臉，耐心回答：“對。”

“他教的你輕功？”

“對。”

顧羨知道：“流風兄啊，你不在的時候我同江少俠的師父聊了很多，發現他們都有自己擅長的。什麼劍術啊，輕功啊，機關暗器啊，制毒解毒啊，拳法的。但好像其它的他們都會。”

有位擊出幾下拳，拳法很快，鐘離流風看不清，隻看見兩隻手化成殘影。

收了手，“确實都會。”

笑道：“小夥子，拜我為師如何？前日與你切磋幾招，底子不差，也算是個可塑之材。”

“其實我想學機關暗器，這些我爹不懂，我爹呢隻教過我拳法、劍術。但我這些挺感興趣的。”

一個懷裡抱着酒葫蘆，留着白須的男子走路搖搖晃晃，沿着曲形扭着粗腰走到顧羨知跟前。顧羨知被他身上濃重的酒氣熏地屁股往後退了退。

臉上紅紅的，喝得爛醉如泥。

“想跟我學？”

“……是的。”顧羨知一愣背後撞上了一個瘦弱的後背，微微轉頭看見男子也看着自己。

雙手合十，讪笑道：“抱歉啊，流風兄。”

鐘離流風轉過身對着他，道：“顧兄，無礙。”

顧羨知聞此繼續對方才的老頭道：“可是我以前在上京從未見過你們五人，我不想離開上京。”

老頭道：“不用……離開上京，今日你拜我為師明日就……就可以學我的……本事了。”他說時打了好幾個嗝，扶了扶胸脯低下身嘔吐起來。

顧羨知皺眉起身離開了屋。

與他一道的三位老頭紛紛嫌棄的看着地方髒穢的嘔吐物，有說他有點丢人了，喝酒傷身還總喝那麼多酒。

他哈哈笑，也不知清醒幾分，醉幾分道：“小十七傷勢痊愈，我開心！”

一個白衣老頭閃進了屋，手中端着托盤，因為太快碗裡的藥汁蕩了起來，他往前動了動藥汁落進碗裡，走到江浔也塌邊将托盤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關切道：“該喝藥了，小十七。”

鐘離流風想起那夜将江浔也撿回沒忍住問道：“江少俠，我鬥膽問一句，那夜受傷倒在街上……是得罪人了嗎？”

江浔也沉默，觀察起屋裡五個師父還有程缈的神情，盯着自己，眼中都帶着殷切、幾分凝重。也希望得到回答。

江浔也緊抿唇，臉皺在一起，不說話。将小桌上的藥一口而盡，面色倏然變得很平靜。

他想：我改怎樣開口才能讓在乎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不會為我擔憂呢？

可面對五位師父的追問他是為難，程缈看出勸住他們：“他不怨說我們還是别在追問了。”

“好。”

……

顧羨知手上拿了一個簸箕和笤帚，簸箕裡裝了先炕裡的灰土，颠了颠簸箕，灰土抖了出來蓋在嘔吐物上。塵土揚起，他下意識用手捂住嘴巴，禁不住咳嗽起來。右手一松笤帚“啪嗒”掉在地上，彎下腰拾取，将灰土和着嘔吐物掃進簸箕裡。

握着笤帚末端邊掃邊說，“聽林大夫說掃這些濕的、黏膩惡心之物隻要灰土就能掃掉。也怪自己沒做過這些。”

“富家公子自是沒機會做，丫鬟仆從侍奉再身側。”

說話的是三宗主。

顧羨知聽出了他的意思，自己确實身在福中，穿的錦緞布匹都是好的，不癢、不紮肌膚，穿在身上很舒适。府上有下人故普通的灑掃庭内也不用他們去做。

他不可否定，但也是他不能決定的事。出身家世什麼的他從來不覺得低賤，也不會覺得瞧不起。他同情那些不能吃飽穿暖的貧苦百姓，有時會在街上免費施粥。

顧羨知握着笤帚的手一頓，耷拉的頭埋得更低了，掃完拿着東西出了屋将東西放回又坐了回來。

五位老頭坐了會回了驿站，程缈回了慶雲齋。

他們走後，留顧羨知、鐘離流風和江浔也在屋裡。林之榮在外面隔了兩個屋在白眼櫃前忙碌着，不忙是就窩在那搖椅上靠着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