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效和王磊甯在聊股票什麼的,話題太高深,沒人敢打擾,陳莉莉無聊得緊,和鄭清昱作為全場唯二的女性,聊起秋冬各大牌新出的口紅色号,鄭清昱本身不怎麼用彩妝,卻能毫無障礙陪陳莉莉聊。
在這種地方,吃的不是飯,人情都在油鹽醬醋裡,九點多,鄭清昱忽然起身要敬大家一杯。
厲成鋒替她先把話說了,“我丈母娘住院,平時我們輪流照顧的,今天情況特殊,隻能清昱早走一步去和我嶽父交接班。”
衆人面色一驚,紛紛送上關懷。
“在附一是吧?早說啊,咱們應該去探望探望的。”
“怎麼不請個護工?”
鄭清昱手裡撚着一團廢紙,說:“還是自己照顧比較放心,主要是我媽比較挑,都嫌我沒有我爸照顧得好呢。”厲成鋒忽然笑了,莫名一臉自豪地炫耀,“哎,你别說,我嶽老兩口恩愛一輩子了。”
“那這杯我以茶代酒,你們随意,下回我們做東,再陪大家喝個痛快。”
正經事,大家也都不留人了,隻是沒想到厲成鋒沒跟着送出去,“我說你小子胃早好了吧,今晚滴酒不沾不是為了送老婆?”
厲成鋒上個月又喝到胃出血,倒在馬路上,住了小半個月院。
“她不讓啊,讓我多和你們聊幾句,說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喝酒已經夠沒面了。”厲成鋒叼過旁人遞過去的煙,眉頭一皺,噴出一大口。
陳嘉效摁滅煙頭,似笑非笑的,“早知道這樣,剛才應該讓鄭老師怎麼着都得碰一杯,意思意思。”
衆人心領神會,窸窣笑出聲,厲成鋒拿煙的手點點對面的男人,也跟着笑,隻是笑完了記得在衆人面前替自己老婆解釋,“她最近醫院跑得多,流感找上門,吃了頭孢。”
袁虎不以為意,“嫂子不碰酒,我們都習慣了的,這一年一起吃飯哪回不是你把人家姑娘護得好好的,誰敢拱火讓你家鄭清昱喝酒!”
……
外面的天,早黑透了。
鄭清昱在路口等紅綠燈,看到對面情侶攔了輛出租車才想起自己應該提前在手機上叫好車。現在手裡大包小包的,不好操作。忽然,一聲鳴笛猝不及防壓過來,鄭清昱擡頭,習慣性眯了眯眼,豪車矚目,嶄新的梅賽德斯緩緩靠邊停下。
大燈把夜幕打散。
鄭清昱原地不動兩秒,将淩亂的發随意撩起,從後面繞到副座,清涼空氣帶點柑橘調的香,撲面而來。
“怪不得我剛路過,看28小時的店員已經在打掃衛生了。”厲成鋒睨了眼她手裡的袋子,戲谑一笑,她最愛這家店的面包。
“難得順路。”鄭清昱想把東西放到後座,臉一轉,怔了怔,不明所以看向身邊的男人。
厲成鋒轉了半圈方向盤,說:“我還以為你出來它就關店了,就算不關太晚了種類也不多。”
他也不說自己是什麼時候買的。鄭清昱繼續把自己的那兩袋放過去,嗓音聽起來比剛才在包廂裡要低沉許多,“超過九點,買一送一。”
“噢,那看樣子它家生意也不怎麼好。”厲成鋒習慣性說笑,态度散漫,鄭清昱輕輕笑了聲,沒再給什麼反應,空氣一下安靜許多。
厲成鋒扭頭看了眼那張優越精緻的側臉,一筆勾勒成的藝術品一樣,“累了?可以睡會,到了我叫你。”
鄭清昱沒說話,過完紅綠燈,才想起來問:“你出來了他們不會說什麼?”
厲成鋒不以為然,哼笑一聲:“今天在場,除了王磊甯,我如果還需要看誰眼色,那這幾年也混得太失敗了。”
鄭清昱腦海裡下意識跳出一個名字,天橋上一束光直直打下來,聲道跟着眼睛同時被填滿,又聽到厲成鋒說:“再說了,送自己老婆去看望生病的丈母娘,誰能說什麼。”
車速不算慢,鄭清昱錯覺他們是從天橋下俯沖過去,視野忽然再次開闊明亮起來,她扭頭和那道噙笑的眼對視,扯了扯嘴角,讓他看路。
隻有這個時間,醫院還算清靜,厲成鋒繞了個道,直接把車停在住院部門口,在鄭清昱準備下車時,撓撓頭,“要不我陪你上去一趟,人都到樓下了,不上去有點說不過去?”
“你昨天不是才來過?我爸媽都知道你忙。”
厲成鋒目光停在那張斑駁樹影眷戀的臉上,輕籲口氣:“面包記得拿。”說完幹脆把手往後一伸,他長手長腳的,很輕松就把三袋面包勾了過來。
鄭清昱接過去,餘光瞥到駕駛座側夾層一角,在厲成鋒手指落空時輕快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窸窣一陣下車,那團清香跟不上她速度。
目送那抹單薄影子完全走進住院部大樓,厲成鋒點了支煙,目光幽沉,最後落到空了的座位上,撚起上面一根孤零零的烏黑長發,思緒遊離無意識纏上指端。
五分鐘後厲成鋒拿起手機,忽略剛好撥進來的電話,鼻腔和嘴同時噴出兩團濃煙,打了幾個字,随後,面無表情将手機扔回中控台了。
厲成鋒離開後,包廂自然而然談起他和鄭清昱夫妻倆。
“鋒哥真行啊,以前他沒結婚的時候,我還真看不出來他居然是個顧家疼老婆的爺們兒。”
陳莉莉不置可否,“鋒哥沒結婚前也沒绯聞不是嗎?”
立馬有人出言否認,“不是吧,不是都傳他不喜歡女人。”這是人盡皆知的傳聞,太離譜,所以現在提起當個笑料也無可厚非。
像厲成鋒這種年輕鑽石老王五,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往上湊,可和鄭清昱結婚前厲成鋒面對巨大誘惑不為所動,直到兩年前他婚後第一次帶鄭清昱出來,這幫人才恍然大悟,原本厲老闆不是那方面不随衆,而是太刁鑽了,隻有鄭清昱這種第一眼到最後一眼都是大美女的女人才能入他眼。
鄭清昱本來形象就高冷,在全國名列前茅三甲醫院的教學部,那種地方,官僚主義最嚴重,先入為主,大家總覺得鄭清昱也是端着的那種。可兩年前那場飯局,實際讓大夥見識到了人家骨子裡的涵養,大方、随和、爽朗,看得起玩笑也能接話,整個人明豔豔的,隻要一開口,就讓人難挪開眼了。
這樣的女人肯嫁厲成鋒,倒變得稀奇。
厲成鋒身價不菲,可畢竟是鄉縣出身,大專沒畢業就出來闖蕩了,肚子沒什麼墨水,而鄭清昱在醫療系統,按理說攀上比厲成鋒這種商人更有社會地位的大佬是綽綽有餘的事。
“你們女人光羨慕小鄭,也看看人家是怎麼對自己老公的。”王磊甯沖陳莉莉玩笑一句。
“也是,我看嫂子都不怎麼管鋒哥,平時我們一起在外面談生意,别人電話三分鐘響一次,多少生意就是這樣黃的……”大家心領神會笑出聲。
而鄭清昱格外理解自己先生的工作性質,不僅從不添亂,在這種場合,她也能幫着說上幾句話,有理有據,曾經有人想挖鄭清昱到自己公司,被厲成鋒拒絕了,“我公司她都不願來,甯願在醫院忙得昏天黑地。”
不過也有人趁機譏嘲,“她進教學部都是成鋒幫忙找的關系,比起臨床,醫院的行政崗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她能不支撐自己老公?”
席間一時沒人接話了,聊起下一個話題,陳嘉效随意擺弄打火機,翹着腿聆聽身邊人和他分析一個項目是如何利多過弊,實際上腦海裡思緒已經過渡到更冷的深秋去了。
今天在場的大多數人第一次見鄭清昱,是兩年前的一場飯局,都對這個女人印象頗深。
陳嘉效則是去年才加入他們這個群體,其他人便以為,他是去年十月才第一次見厲成鋒老婆。
然而,陳嘉效在去年那場飯局前,就已經見過鄭清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