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效一怔,莞爾一笑,“我也是。”
從餐廳出來,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天空呈現一種蔚藍色,和建築物上纏繞的燈光一樣純淨。
陳嘉效告訴鄭清昱,等聖誕節的時候,這裡的街頭會挂滿星星一樣的燈,到處可見麋鹿和聖誕老人。
“到時候再帶你來,感受一下這邊過節的氛圍。”
路過冰激淋店,鄭清昱盯着玻璃牆上的标語看了很久。
Ever thine Ever mine Ever ours
陳嘉效從身後抱住她,鄭清昱感到耳畔有股溫柔的熱氣。
“I will be yours forever...”
說完,陳嘉效自己先覺得不好意思,一顆心被燙到一樣,他沒用英文對女孩子表白過。
鄭清昱找到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偏了偏腦袋,在一陣風把她長發吹亂的時候陳嘉效低首在她脖子印下一吻,帶着她情不自禁跟着街頭的彈唱随性晃動。
最後他問她要不要吃冰激淩。
鄭清昱要了三種口味的,一點點舀着吃,球體融化了沾得滿手都是,隻好求助陳嘉效替她拿濕紙巾。
紙巾拿出來的時候帶出一張明信片,晃晃悠悠落到地面上,鄭清昱愣了一下,根本來不及反應,陳嘉效已經彎腰替她撿起來了。
“歎息橋?去牛津的時候買的?”
鄭清昱沒說話,眼睜睜又看着陳嘉效替她塞回包裡,然後拆開濕紙巾,抓住她手腕,一根根手指替她擦拭,他就站在街頭人來人往的地方,形象矚目,卻低着首如同在愛護一件文物。
“你知道歎息橋嗎?”鄭清昱目光凝在他專注的眼睛裡,輕聲問了這麼一句。
陳嘉效嘴角彎了彎,忽然擡眸,神情無比溫柔,“聽說在歎息橋下擁吻的兩個人,可以地久天長。”
他剛看到那張明信片上就是一對男女在歎息橋下接吻,所以想到了那麼一句傳聞。
忽然,鄭清昱倒在他懷裡,泣不成聲,陳嘉效臉色突變,身體僵硬得一動不能動,覺得她壓抑着顫抖的哭聲刺透了心房。
他沒這麼慌過,聲帶發緊,“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火,你被我吓到了是不是?對不起……”陳嘉效心事重重一整晚,這一刻還是來了,他突然間的失控還是對她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鄭清昱狀态抽離,陳嘉效能感覺到,她的沉默和以往不同,像定時炸彈一樣,她壓抑的哭聲在這一刻摧毀了陳嘉效最後的僥幸。
他緊緊抱住她,不停親吻她頭發,一遍遍說對不起,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什麼驕傲和自尊,化為烏有的,他告訴她:“我擔心你,也怕失去你,我怕你又突然不要我。”
鄭清昱埋在他懷裡,要把淚流幹,死死摳着他襯衫的手突然卸力,攀上去摟緊了他肩頭。
在陳嘉效看到那張掉落的明信片時,她無法克制想起周盡霖。
若無其事過了十六年,鄭清昱卻突然在那瞬間無法接受周盡霖死去的殘酷事實。今天見了他父母,看到身上有和他當年輪廓高度重合的少年,鄭清昱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周盡霖就要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迹了。
在她拼命尋找他的時候,時刻提醒自己要記得他的時候,連他的父母,都在将他慢慢遺忘。
“懷霖”終究不是“盡霖”,可周懷霖也是他們的骨血至親,甚至周懷霖得到了周盡霖到死都無法圓滿的家庭親情。
周懷霖可以和周家父母一起生活四個二十年,時間是最無解和殘酷的東西,活在模糊回憶裡的人,怎麼和鮮活的生命相比?
最讓鄭清昱深感無力且悲痛的是,遺忘,才是宇宙自然最終的行進軌迹。
周盡霖真實地來過,熱烈地活過。
可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二十歲。
可她真的也要和那些人一樣,不能每時每刻都懷念他了。
陳嘉效帶鄭清昱坐了一次雙層巴士,慢悠悠遊蕩在五光十色的街道裡,她躺在陳嘉效懷裡靜靜望着遼闊的夜空,世界在倒帶。
那雙總是哀愁美麗的眼睛裡似乎還有淚水,但分明又是一片清朗的。
鄭清昱在心裡默默告訴天上唯一閃爍的星:周盡霖,我要開始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