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經常來這邊嗎?”
二中離這邊不遠,陳嘉效記得那時候經常看到穿二中校服的女生喜歡來這邊吃宵夜,那時候托管班一個學長就是這樣談到二中女朋友的,他那人看起來風流浪蕩,誰都想不到他安安穩穩談了幾年,大學畢業就結婚了。
不知不覺的,陳嘉效開始幻想,也許他和鄭清昱十幾年前在這座城市有無數個擦肩而過的時刻。
“其實我來參加過台高的入學考試,但沒考上,學校就說我也可以去國際部,但那要扛錢,我們家那時候沒法承擔。”
陳嘉效很震驚,腳步漸漸慢下來,但鄭清昱神色淡然,遺憾與釋懷的界限模糊,目光投入夜幕下沉靜的校園,“考試的時候偏頭痛發作了,連考試都沒完成。”說完,笑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調侃:你也見過我無法自控的狼狽樣。
原本陳嘉效想問,她為什麼需要額外參加台高的入學考試,但聽完她的話,他發現自己的好奇心消失了,沒說什麼,隻是将相扣的手緊纏起來。
真正到了那條美食巷子,才發現裡面别有洞天,清一色穿校服的少男少女恢複活力,熱火朝天聊考試題、遊戲、八卦,鄭清昱和陳嘉效還站着等了一會兒才有座位可以落腳,陳嘉效問她還想不想吃什麼别的。
路口那家炸雞架陳嘉效以前倒是常吃,沒想到還開着。
“原來你也會吃垃圾食品。”鄭清昱調侃一句,讓他去買了,說嘗嘗味道也不錯。
其實她一點都沒興趣,酒還在胃裡發酵。
陳嘉效回來的時候鄭清昱已經挪到了門口,外面空間更大,空氣也更流通,就是有點吵了,隔壁粉店有幾個男生粗聲粗氣争執起來,因為一道數學答題。
“我點了兩碗,吃不完也可以打包,主要是我這兩樣都想吃。”鄭清昱有些不好意思,但絕不心虛。
陳嘉效也不講究,把一袋雞架打開放到她面前,就大剌剌坐下來了,他今晚是休閑裝,剛好在一盞舊燈的光暈下,多出幾分輕盈的少年氣,鄭清昱托腮注視他,任由心跳微微失控。
“趁熱吃。”
陳嘉效剛想替她拿出來一個,有人叫了他一聲,“嘉效?”
鄭清昱回神看過去,劉良雨一臉詫異看看她又看看陳嘉效,好奇和激動藏不住,陳嘉效顯然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時間還能在這裡碰到劉良雨,站起來打招呼:“良雨姐。”轉臉過去的時候,鄭清昱已經站起來了,他沖她笑了笑,向劉良雨介紹:“這是清昱。”
“哦,這就是清昱呀。”
劉良雨的反應讓鄭清昱有些愕然,她看了眼陳嘉效,像在求助,劉良雨好笑:“上次他回來看我爸,就和我們提過你啦。”
鄭清昱恍然,臉蓦地一熱,陳嘉效适時出聲,溫聲和她說:“這是良雨姐,宋老師劉老師的女兒。”
“良雨姐您好。”
兩人握了手,借店裡白熾燈,劉良雨在看清鄭清昱整張臉的刹那心都被撼了一下,畫一樣的五官沒有任何妝容,清素又不至于寡淡,一雙眼透亮又媚,不經意眸光就流轉過千萬遍了。
劉良雨瞬間領悟到陳嘉效簡潔又不吝啬的贊美:她善良,很漂亮。
她快速瞥了眼陳嘉效,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小子眼界的确挑剔。
“良雨姐也是來喝糖水的吧,和我們一起吧。”鄭清昱熱情邀請,陳嘉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眉毛,看她手裡還拿着個碗,“這是要給劉老師打回家?”
劉良雨歎了口氣,“是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晚上的他突然念叨想吃木薯羹,我來看看還有沒有,你們先吃,我進去了。”
人一走,陳嘉效低頭笑了一聲,鄭清昱覺得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陳嘉效都坐下了她還無動于衷,他把她手一拉,鄭清昱身子一斜,酒勁還是不小的,感覺自己像片雲飄到他身邊。
“我上回和你提過的,本來想找個合适的時間帶你來見見他們,沒想到今天這麼巧。”
鄭清昱記得他說過,他在托管班住了六年,宋老師一家人對他而言,勝過家人。
“我可沒說你壞話。”鄭清昱兀自出神的時候,陳嘉效忽然湊到她耳邊說了這麼一句,深沉目光黏在她臉上一般,熟悉滾燙的氣息讓鄭清昱想起前不久車上那個吻,心跳徒然加快。
手一伸,拿起一塊雞架快速塞到他嘴裡,本來臉還是冷着的,可看他錯愕的表情有些滑稽,扭臉回去的時候忍俊不禁,強裝鎮定去吃糖水。
陳嘉效也笑了,将就吃起來,在鄭清昱嫌自己長發礙事但手又油了無計可施的時候從她包裡取出抓夾,把涼滑黑發一捋。鄭清昱身子一僵,起初一動不敢動,後來才安安靜靜舀糖水,任由他替自己把頭發夾上去。
劉良雨出來的時候也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并邀請鄭清昱下回到家裡吃飯。
不知不覺,夜色更暗了。
鄭清昱面前一大碗糖水見了底,陳嘉效坐回來,見狀皺了皺眉頭,鄭清昱知道他要說什麼,先發制人,不知道怎麼想的,伸手捂住他唇。
“你又要說大晚上吃這麼多不好消化。”
說完,兩人眼中皆是一怔,陳嘉效笑不語,等鄭清昱自己把手收回去,語氣有些幹:“沒找到嗎?”
剛才陳嘉效吃得有些膩,主動說要去買些解膩的東西,可鄭清昱記得一路走進來沒看到有什麼開胃爽口的東西,他逛一圈回來也是兩手空空。
“哦,剛看到有一家買水果酸,不确定你吃不吃得慣。”
“我想吃李子的!”鄭清昱兩隻眼突然折射出兩束純淨光芒,無知無覺托着腮,兩頰透出的嫣紅嬌媚無匹,可她喜出望外的樣子,又像充滿童真的少女。
陳嘉效心醉,自然而然接了一句:“多放辣椒是嗎?”
鄭清昱目送他離開,腦袋忽然發沉,微微涼的風一激,鼻子有些發癢,扯了兩張紙,搓着搓着,眼眶一熱。
她固定着姿勢,半仰起脖子,目光盯着店裡貼了十幾年都沒換過的菜單,那片紅漸漸混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鄭清昱疑心陳嘉效去的有點久的時候,像那次在濱城街頭一樣,心有靈犀似的,耳畔傳來他的腳步聲,細細分辨了,才察覺夾雜在其中的歡呼聲。
陳嘉效還是那個陳嘉效,挺拔修長,步伐依舊從容,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打燃了打火機,連老天都在配合他一樣,風忽然就靜止了。
燭光映在他英俊的臉龐,每一個五官在陰影裡清晰度徒然拔高,總是帶有幾分寒意和銳氣的黑眼睛被柔光湮沒了。
原本在旁邊吵架的一群學生自發圍過來,唱起那首《生日快樂歌》。
陳嘉效也在唱,不錯目凝視着她唱。
鄭清昱完全震在原地,慢慢拿開了還揉着紙巾的手,忘記呼吸,眼睜睜看到陳嘉效走到她面前時蹲下來了,将蛋糕捧到她面前,虔誠又不卑怯的姿勢,輕聲喚醒她,“生日快樂。”
随後用征詢的語氣問:“許個願?”
一家家店鋪的老闆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和巷子裡的學生一樣,隻是克制地旁觀,沒有起哄,生怕破壞氛圍。
這一刻,像電影的畫面。
天地間完全沉默下去,鄭清昱不太敢動,完全怔愣,最終在陳嘉效期盼又鼓勵的目光下,她小聲說:“許完了。”
她壓根沒閉眼。
陳嘉效微微一笑,示意她吹蠟燭。
鄭清昱像第一次過生日的小朋友,有點拘謹、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輕輕湊近将火光熄滅,然後猝不及防的,拿一個手指刮了一塊奶油抹到陳嘉效臉上。
也不躲,無聲又放肆地笑看着他。
第一次發現,陳嘉效真正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有點稚氣未脫的青澀,比月清朗。